╔☆→—————————←☆╗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傲慢与偏见]达西先生和他的朋友们》作者:鸦姿 文案: 桑顿先生从北方而来,第一次遇到了傲慢的达西先生。 一个《傲慢与偏见》的世界里混入了《南方与北方》人物的小故事。 内容标签:原著向 英美剧 西方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达西,桑顿 ┃ 配角:彬格莱,伊丽莎白 ┃ 其它: ==================   ☆、贝内特太太的烦心事   说到贝内特太太的爱好,莫过于访亲拜友和打听新闻,即使是在两百多年后,这类打发时间的法子仍为相当多女性所钟爱。而她最爱听的新闻,则莫过于隔壁搬来了一位有钱的单身汉。   无论在哪里,有钱的单身汉总是最稀缺的。   贝内特家的五个女儿,出落得各有姿色,却不幸因为不是男孩子,而不能继承她们父亲的财产,这让出嫁这种在寻常人家的大事,在贝内特家显得更加重要了起来。   最近的一桩美事,是隔壁内瑟菲尔德庄园真的搬来了一个快活的年轻人。   ——还带着每年五千英镑收入的财产。   整个朗伯恩都轰动了,舞会像是要提前透支似的一场场举办起来,如果有想要了解附近镇子有哪些年轻貌美的姑娘,在这些舞会上搜寻保管不会失望。   唯一让贝内特太太不高兴的就是这位彬格莱先生带来了一位非常不讨人喜欢的朋友。尽管这位朋友高大英俊,甚至还有每年一万镑的收入,还是没办法让当地人对他的傲慢态度产生半点好感。   当然,达西先生看来也并不十分需要这份好感。他只和彬格莱先生的妹妹们跳舞,也不和这家人以外的人说话,贝内特太太对此不忿地对她丈夫说:“即使国王陛下亲临,也不会比他派头更大了。”   贝内特先生埋首在一本书里,头也不抬地说:“我敢和您打赌,国王要比他神气得多,不信我们可以找卢卡斯爵士来做个公正。”   他的好太太肯定不会在这种事上和他争执,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她活泼可爱的小女儿吸引走了。   然而世上的烦心事总是接踵而至,这天贝内特先生在餐桌上宣布,他的一位表侄要来家里做客,而这位表侄,就是在他死后能够随意处置他的财产和决定将来是否要撵走她们母女的继承人。   贝内特太太像个火药桶被一下子点着了,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话题之一,因为她死活想不通为什么他们的财产不能留给自己的女儿,而要交给一个外人处置,并且坚决不接受她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对她关于限定继承法的科普。   “尊敬的先生,我将于十月十四日到往伦敦商议私人事宜,预计十月十日途径朗伯恩,如方便可否一晤。约翰桑顿。这封信写得真是简短,”贝内特先生扬着手里的纸张,“我这位素未谋面的表侄看起来挺果断,这让我想起另外一个远亲,听说他的性格倒是大大不同。”   他的夫人对着两个远亲的性格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没好气地说:“我倒没看出来他有什么果断性格,也不想欢迎一个想必不怎么礼貌的客人。”   只是她的反感并不能阻止访客的日程,约定的日期很快来临了。   那天傍晚天气阴沉得厉害,从北方远道而来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敲响了贝内特家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开了坑…… 达西先生就参照原著和BBC版科林叔的角色。 桑顿先生参照BBC版南方与北方RA的角色,并在此安利一下这个剧,因为这一部让RA一跃成为我心目中的男神,以至于不顾一切拉郎了。 达西先生也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角色,希望可以在此贡献一个好故事。   ☆、远方来客   姑娘们先是从楼上窗户后面像当初观察彬格莱先生那样审视了她们的表兄,发现他个头高挑,黑头发,走路飞快。这是她们了解的全部,毕竟从那块小方格里俯视能看到的也只有他的头顶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正面相遇了,贝内特先生向桑顿先生介绍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们,双方都相互行了礼。   二女儿伊丽莎白和她的姐姐简不为人察觉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从对方眼中看到她们对这位表兄的初步印象都还不赖。   约翰桑顿先生大约二十四五,脸很英俊,只是有些阴郁。然而即使那双眼睛看起来挺严厉,嘴唇太薄,鼻子又实在太挺了些,但他的举止倒没有多少欠缺,考虑到他来自北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表现了。   吃饭的时候贝内特太太终于忍不住问了他的家庭状况。   桑顿先生坦白地说他在经营一家纺织工厂,他和他的母亲妹妹住在一起,这次来伦敦是为了和一个老客户谈一笔新订单的细节。   “哦商人……”三女儿玛丽咕哝了一句,被简拽了一把。   尽管贝内特家母亲那一方有亲戚从事商业,但在一个在乡里颇有名望的绅士家中,这一行业到底是不太体面的。桑顿先生看起来像是没有发现她们的小动作,只是在接下来的饭桌上他对这家人的问话回答得更简练起来。   贝内特先生没说什么,他是个懒散的人,平时的小爱好便是看周围愚蠢的人闹笑话,再用她们不理解的措辞来讽刺点评,他的妻子和其中几个女儿在这方面倒相当能满足他。现在这位桑顿先生看起来既不好笑也不愚蠢,使得贝内特先生只好用最无趣的正经态度来对待他。   伊丽莎白倒是对他的工作颇为好奇,她问他在工厂里是否真的会到处飞舞棉絮。   桑顿先生回答说:“你了解的并不错,棉絮四处飘散,像雪花一样。”   简向往地说:“听起来很美。”   “事实上这对身体是相当有害的,棉絮被吸进身体,会损害人的肺脏,所以我们已经准备使用新的机器来处理它们了。”   “可见美丽的东西也容易带来伤害。”伊丽莎白微笑着说。   并不知晓这位漂亮姑娘爱打趣天性的桑顿先生不确定她说话的用意,所以沉默了。   贝内特夫人趁着这空当开始询问他每年的收入,刚刚还在说笑的伊丽莎白和简都尴尬起来,贝内特先生毫不客气地对他太太说:“我能肯定桑顿先生以后每年的收入绝不会低于两千镑,考虑到他是我继承人的前提下。”   贝内特夫人被这句话刺激得不轻,她很快就表示自己“神经疼”需要休息,简陪着他上楼去了。伊丽莎白虽然很想再询问一番工厂劳作的新闻,在今天这样的气氛中也不太合适。   这时候家里的小女儿莉迪亚突然开心地说:“明天的舞会,桑顿先生一定会来的,是吧?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舞会可是最近顶顶好的了,第一场舞可不可以和我跳?”   桑顿先生楞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莉迪亚开心地大笑起来。   伊丽莎白看着小妹妹直勾勾的眼神,突然对明天的舞会产生了一丝担心。   ☆、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舞会   第二天的舞会果然,成了一场灾难。   伊丽莎白设想了很多种她家小妹妹的丢脸举动,却没想到这种,桑顿先生居然跳舞跳得这样蹩脚。   他在一场舞中撞到了旁边的人三次,跳错了节奏四次,踩到莉迪亚一次,之所以踩到的次数这么少,是因为他踩到她的第一次,小姑娘就尖叫着跑开了。   不得不说,桑顿先生以此一役在朗伯恩和麦里屯出了名,代价是被列入了莉迪亚的黑名单。   在这场舞会上,为了友人的面子而不得不屈尊参加的达西先生全程围观了整个经过,旁边一直留意他神情的卡罗琳发现他的嘴角翘了起来。   “噢,又是贝内特家的,他们总是会贡献这种令人惊喜的笑料。”卡罗琳,彬格莱小姐说。   “是很有趣。”   达西先生看到伊丽莎白走过去为他解了围,她和他跳完了剩下的半支舞,并指导他的舞步来配合曲子。   他学得很快,事实上他的舞步即使在和莉迪亚那半场的时候就已经有改进,有了伊丽莎白的帮忙,他很快掌握了其中的诀窍。   跳完这漫长的一支舞,桑顿先生向伊丽莎白道谢。他们很自然地交谈起来,昨天被中断的谈话又顺畅地继续了下去。   短短的功夫,达西先生已经知晓了这位桑顿先生的各种信息,感谢他身边的彬格莱小姐,她似乎对看贝内特一家出丑有特别的兴趣。   “我实在想不到,她们除了有个做商人的舅父,居然还有个做商人的表兄,而且,”彬格莱小姐神神秘秘地用扇子掩着嘴说,“他还是贝内特先生的继承人。上帝保佑这不幸的一家吧。”   达西先生好心地没提醒彬格莱小姐他们是怎么发家的。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对着那个陌生年轻人看了多久,对方那强装出来的泰然自若——显然骗过了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和暗中的戒备在伊丽莎白面前迅速地褪去了,没错,谁会能够抵挡那姑娘迷人的眼神和笑容呢?   伊丽莎白正问到桑顿先生的竞争对手们,就看到达西先生远远地走过来,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在先前的舞会中对她毫不留情的评价给她留下了相当不好的印象。   两位男士相互点了下头,伊丽莎白为他们作了介绍。   达西先生问起对方到此的原因,桑顿先生把以前讲过的理由又说了一遍,达西先生又问了他要拜访的客户可否方便透露,得到的回答是伦敦的帕伦丁先生。   “我曾经有幸与这位先生见过一面,他是个诚实的人,只是有些保守。”达西先生一边说话,一边把他的交谈对象带离了那位小姐身边。   桑顿先生向伊丽莎白点了点头,从她的表情中得出了并不介意的结论,便放心和这位板着脸又硬逼着自己前来客套的先生去了客厅的另一边。   “帕伦丁先生确实非常谨慎。”他说。   “您预计在伦敦呆多久?”   “三天。”   达西先生想了想:“恐怕您的行程会要推迟了。”   桑顿先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说时间不够帕伦丁先生下定决心吗?”   “这只是我从他的传闻中推论出来的结果,也许您能够让他克服自己谨慎的行事原则。”   桑顿先生觉得自己并没有这种创造奇迹的本事,继而想到马尔巴勒工厂的一堆待办事项,他刚刚接手这个工厂不久,决不能在此时出什么岔子。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达西先生站在旁边贴心地没做打扰。   第二场舞结束的时候,和自己心爱的姑娘连跳了两场之后心满意足的彬格莱先生加入这对沉默的伙伴中。   “我真想不通,面对这么多舞伴,你们两个还能狠心浪费自己的资源。”   确实,在舞会上难免有姑娘被冷落,而两个外形如此出色的男士却一点想跳舞的意愿都没有,可真有点说不过去。   桑顿先生说:“恐怕你刚刚没有看到我跳舞出丑的样子。”   彬格莱笑起来:“真抱歉事实上我看到了,简让我不要笑话你,其实你后面跳得很不错,我敢打赌,你下一次会跳得和我一样好了。”   原本沉浸在烦恼中的人被成功逗笑了,达西先生一直很佩服自己朋友的这桩本事,他自己倒像是天生让人避而远之似的。   但是这位远道而来的青年笑起来真的挺好看。他勾起一边的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连那看起来能灼伤人的绿眼睛都变得温和起来,像是从一只紧绷着神经警惕周围的羚羊突然变成了毫不设防的驯鹿。   “你是北方人?”彬格莱问。   桑顿说是的。   “真巧,我也是。”彬格莱高兴地说,“你应该能听出我的口音,我出生在约克郡,不过想在附近买栋产业定居下来,内瑟菲尔德真棒是不是?”   “这里……挺民风淳朴。”桑顿说。   达西先生微笑起来。   “如果我是您,”桑顿继续说,“会多花一些时间了解自己的邻居和产业情况,任何一项投资都应该小心对待。”   他被自己的话又引回了原本的思绪中,想到也许多了解一些帕伦丁先生会对这次的洽谈业务更有帮助一些。   “啊,反正达西会帮我参谋的,”彬格莱满不在乎地表示,“你们刚刚在谈什么?”   “桑顿先生这次的客户很难搞定。”他的朋友简短地说。   “哈,还有谁会拒绝你的朋友?”彬格莱开着玩笑,一面又转向桑顿,“是哪位好先生?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   听完帕伦丁先生的名字,彬格莱大笑起来:“他不是我那位肯辛顿街的表兄吗?舞会过后我可以帮你写封信,他挺好说话的,我每次提的要求他都没拒绝过。”   事情这么容易就说定了,桑顿有些难以置信,他转头看向达西先生,对方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态度,让他实在不敢确定刚才那番危言耸听是不是他故意在拿自己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桑顿先生,南北里面他已经事业有成,大概三十来岁,这里设定年轻了几岁,还在创业中。不会跳舞这件事,其实不太可能,但我也确实没见过他跳舞……就私设了><   ☆、滞留   彬格莱先生请桑顿在第二天去他那里取信,正巧彬格莱家的姐妹俩也邀请了贝内特小姐到家中做客,于是那天早晨他们便同行了。   已经连续阴了好几天,贝内特太太执意让她的女儿骑马过去,这样如果下雨她就可以在那里过夜了。至于桑顿先生的马车,那位太太表示他的马儿奔波太久,需要好好休息,所以说服他骑着家里的另一匹马过去。   鉴于女主人已经给所有马车都安排了去处,桑顿也只好和简一起骑马出发。   他们出发后,天气称了贝内特太太的意,下起了大雨,只是下得太早了些,这时离内瑟菲尔德还有一半路程。   桑顿向瑟瑟发抖的简询问这附近是否还有农庄让他们避避雨,简说最近的住宅距离他们和他们的目的地差不多远。   “那么我们只好加快速度了,贝内特小姐,请忍耐一下。”桑顿想了下,还是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了简。   当两个人出现在内瑟菲尔德庄园大门外的时候,前来迎接他们的主人都露出不忍的神情,彬格莱二话不说把简扶进屋子,达西示意仆人为桑顿打开伞,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答水,衬衣全部打湿贴在了身上,露出细瘦修长的身形轮廓。   “真是太疯狂了,我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不会坐马车过来。”彬格莱小姐一边指挥仆人一边小声对达西说。   “也许是有特殊的理由吧。”达西先生目送桑顿被领去楼上洗澡,他道过谢,关闭浴室门之前对上了达西的眼神,桑顿现在挺沮丧,只向他稍微低了下头就关上了门。   下午时分,因为两位成了落汤鸡的访客而有些忙乱的内瑟菲尔德平静了下来,贝内特小姐则有些不舒服,彬格莱打发人去请医生了。   桑顿换好衣服下了楼,达西已经坐在客厅一角看信了,彬格莱小姐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边,彬格莱的姐夫赫斯脱先生懒洋洋地倒在沙发上睡觉。   听到脚步声,达西抬起头,看出来仆人果然按照吩咐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看效果还挺合身。   彬格莱匆匆走进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桑顿:“早知道我昨天应该多留你一会把信写好,也不用今天这样接受一番洗礼啦。”   “这没什么,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有点担心贝内特小姐。”   显然彬格莱也是这么想,他很快愁眉苦脸起来:“希望医生来之前她就能痊愈。”   这个美好愿望并没有实现,到傍晚简的病情反而加重了。   所有人都去探望了她,简有些不安,彬格莱不停地安慰她,让她只管好好休息。   桑顿先生自己也有些内疚,如果不是为了迁就贝内特夫人而是坐马车过来,贝内特小姐也不用受这么多罪了。他十分敬爱自己的母亲,出于同理心对别人的母亲也相当尊重,他现在才认清现实,贝内特家中显然不该以那位女主人的意见作为行事准则。   “我认为你担心的够多了,按照我的意思,应该让医生也帮你看看。”达西先生说。   “什么?”桑顿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喔,你说我生病了吗?不,我很少生病,而且没有那些症状,谢谢您的好意。”   “你的脸色很不好。”   “您看错了。”桑顿先生冷冷地说。   达西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了气,他可不是那种能忍受对方恶劣态度的人,察觉到这个,他直接走开了。   桑顿看着他的背影,也暗中生自己的气,虽然他不喜欢这种话题,但这并不是不明真相的达西先生的错。   原本他们应该可以重新恢复原本的平和关系,但桑顿先生没有时间了,他明天就要动身去伦敦。第二天达西在早餐时分得知,桑顿一大早就离开了内瑟菲尔德,现在也许已经从朗伯恩动身了。   达西停顿了一下,问道:“他临走没说什么吗?”   彬格莱想了一会儿:“没有,他昨晚就和我说他今天走得会比较早,就不一一告别了。啊对了,他让我代他向你道歉,要我说桑顿先生真是太客气了,这种事可没什么值得致歉的。”   达西先生瞬间明白了桑顿的用意,虽然这并没有减轻他心里的不快:“依我所受的教育而言,致歉倒从未有假手他人的说法。”   彬格莱小姐识趣地接了下去:“对于一个商人你还能奢望什么。”   ☆、短暂的告别   桑顿先生确实很早就从朗伯恩出发了,他临走前和贝内特先生简短的聊了一会儿。   谈话涉及了财产继承的部分,他说如果真的不幸得到了贝内特先生的财产(那对于贝内特先生确实是永久的不幸),而他的女儿又未嫁人得以维持生计的话,他会负责照顾他的夫人和女儿们,这是来自约翰桑顿的保证。   这番话把贝内特先生打动了,他从未对自己的继承人抱有什么期待,自从他的第五个女儿出生之后他就对自己的身后事认了命,而现在桑顿先生的话让他对人性的评判从水平线以下向上提升了一英寸不止。   “我简直要羡慕那位远房表姐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了,”贝内特先生送桑顿先生上马车时说,“如果我没有我的丽琪的话。”   桑顿先生从马车上看到了伊丽莎白,站在她的姐妹们中间,她向他笑了笑,这笑容在之后很长时间都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伊丽莎白送别了桑顿,就匆匆去了内瑟菲尔德,她的姐姐还在那里受苦,幸好简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伊丽莎白在那里虽然受到了两位女士,重点是彬格莱小姐的刁难,以她的性格和见识倒没怎么吃亏,甚至和达西先生斗嘴都让她感觉挺好笑,这一定是因为简开始好转的缘故。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原本可以很平静,如果贝内特先生的另一位远亲柯林斯先生没有前来造访的话。   说到柯林斯先生的身份,与桑顿先生倒有些相似,他是贝内特先生的第二继承人,有了前一位的对比,这位肥胖的牧师先生没有赢得除了三女儿玛丽和贝内特太太之外的任何人的好感。   遵照他的意思,这次拜访的原因是他的尊主,罗辛斯庄园的凯瑟琳德鲍尔夫人像当初造物主说“要有光”一样指示他,“你应该娶一位太太”,他于是想到这位表亲家最不缺的就是太太人选,因此专程造访,期盼结交通家之好。   贝内特先生虽然对他没有好感,但柯林斯先生却在另一方面满足了他的喜好,他故意引他说起那位尊敬的恩主,果然这让他滔滔不绝地赞美了一个晚上。   毫无疑问,不可避免要参加社交活动的科林斯先生也成了彬格莱家姐妹们的笑柄。   彬格莱小姐叉着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天啊,我竟然无法判断,科林斯先生对您大献殷勤和桑顿先生跳舞这两件事哪个更好笑些。”   对了,柯林斯的恩主,德鲍尔夫人正式达西先生的姨妈。   达西先生没搭腔,他从彬格莱小姐说的话中又回忆起了那个匆匆离去的青年,他们只相识短短两天,却让他生起了好奇心,想了解那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如此敏感又戒备重重。   但是如果他依然像那天一样无礼的话,我是绝不会再和他说话的。达西先生下了决心。   他沉默的反应刺激了彬格莱小姐,想起他曾经夸赞过的伊丽莎白的眼睛,她故意笑着说:“难道那位小姐美妙的眼神已经可以遮掩她家人亲戚的所有瑕疵了吗,达西先生?”   达西又顺着彬格莱小姐的思路想了想伊丽莎白的眼睛,它们确实相当讨人喜欢,不像她那位表兄,他有时眼神简直像鹰隼一样锋利。   “毕竟任何人都不能凭本人意愿选择她的家世。”达西先生随口说。   这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让彬格莱小姐非常失望。   此时的科林斯先生也相当失望,他凭借观察,贝内特家的大女儿正和彬格莱先生陷入热恋,那么接下来的伊丽莎白就是他最合适的结婚人选了,她虽然不如她姐姐漂亮,其活泼的性格倒也能弥补这点不足。   于是那天早晨,在贝内特太太的默许下,柯林斯先生向伊丽莎白求婚了。   伊丽莎白被震惊了,毫无悬念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同样震惊的还有贝内特先生,他在柯林斯走后,明确告诉贝内特太太不许再随便插手丽琪的婚事,他已经想好了她女儿的合适对象。   贝内特太太惊讶地站了起来,询问他是谁。   贝内特先生却偏不如她的意,只说他已经写了信,不久对方就会登门造访。 作者有话要说:  有限的存稿快用完了,以后又要开始依靠更短小的短小君不定时更新了><   ☆、重见   回到米尔顿的桑顿先生被他母亲问起造访朗伯恩的经过,桑顿太太作为一个深爱儿子的妈妈,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语气中对伊丽莎白观感的不同。   她没有再提起这件事,直到一个月后收到了朗伯恩的来信,信中贝内特先生盛赞了桑顿先生,当然忽略了舞会部分,并邀请他再次到朗伯恩做客。   这差不多已经表明那边的立场了,桑顿太太虽然很希望儿子能够找个温柔的妻子来照顾他,却又出于寡居母亲的惯有心思对未来的儿媳人选抱着各种苛刻的想法,她叫来儿子,把信交给他,并明确向他说明了自己的猜测:贝内特先生希望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桑顿先生吃了一惊,他确实对伊丽莎白抱有好感,但实在难以想象这点小小的念头竟然已经举世皆知了吗?   “现在工厂里的事物都已经商定,工人们也挺安静,不如你去休个假期?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真正休息过了。”桑顿太太说。   “我并不需要……”   “还是你不相信我可以看护好工厂?”桑顿太太用不容置疑的反问把这事定了,并告诫说,“虽然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还是多留神那位姑娘和她的家庭,我记得她母亲并不是位能拎得清的太太。”   桑顿先生的第二次拜访受到了比初次更热情的招待。   贝内特太太终于在无数次轰炸她先生的耳朵之后了解了他的想法,对于桑顿先生做贝内特家的女婿,她可没半点不满足,尽管他的舞跳得不怎么样,但与她的女儿结婚至少保证了她们一家的衣食无忧——她并不知道上次桑顿先生所做的承诺。   伊丽莎白依然那样不卑不亢,她对自己的母亲如此露骨地给她和桑顿先生制造独处机会而窘迫,但是身为这家的女儿,应付母亲的状况几乎是天赋才能,这并没造成多大困扰。   他们一起散步过几次,伊丽莎白终于完全了解了桑顿先生的生活,却有些失望地发现那并不如她想象中有趣,他的身世算得上坎坷,十几岁就不得不白手起家养活他的母亲和妹妹,这使得他并没有太多的机会接受更高等的教育,这在伊丽莎白询问过几次他喜欢的书籍之后就差不多清楚了。   桑顿先生明白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并不能引起这位生活恬淡的乡绅小姐的兴趣,便减少了对自己的介绍部分,而将谈话重点引导了她的身上。   最近贝内特一家的生活挺多姿多彩,因为正好有一队军官入住,红制服可是吸引年轻姑娘的利器。伊丽莎白讲到自己遇到一位军官,叫做维克汉姆,人很不错,有机会可以介绍给他认识。   一个年轻姑娘在一个男人面前谈论另外一个男人,通常要么表示她对眼前的男子并不太感兴趣,要么是她故意让他吃醋。   伊丽莎白成功地让桑顿先生尝到了心酸的滋味,尽管她的本意更偏重于前者。   后来这两位先生在舞会上见面了。   桑顿先生承认维克汉姆长得挺帅气,舞也跳得很不错,鉴于第一次的糟糕印象,必定没有哪位小姐会愿意和他跳舞,这让他能够关注到许多跳舞之外的情况。   比如原来大家都知道了维克汉姆与达西先生不和,达西先生曾经对他做了非常不厚道的事情,让他失去了原本属于他的工作和财产。   这真是桩怪事,桑顿先生不明白维克汉姆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散布得尽人皆知——这当然是他做的,达西不可能自己抹黑自己的名誉——换做他自己,他会默默地努力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而不是妄想只凭几句闲言絮语就能撼动那位有权有势对手的地位。   他在房间里用目光搜寻了一番,并没有发现达西先生的身影,这只是一位军官家的私人舞会,那位先生恐怕是不会屈尊驾临的。   不过在贝内特家的一场宴会中他见到了达西先生,不巧的是这次维克汉姆又缺席了。   他们的座位刚好是对面,达西先生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桑顿先生也是这种表情的忠实拥趸,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用餐完毕,连最不怕冷场的贝内特太太都被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镇住了,而没再开口对达西先生大加嘲讽和对桑顿先生大加恭维。   饭后闲聊的时候他们不知怎么回事又碰到了一起,达西问他这次想逗留多久。   “还没确定,大概一个月,我听说彬格莱先生最近要去伦敦办事。”桑顿看到彬格莱和贝内特小姐形影不离的样子,看起来好事不远了。   “是的。”   “希望他归来的时候我还在。”   达西看着他:“彬格莱听到有人这样期盼他到来会很高兴的。”   “想和他谈谈生意上的事。”桑顿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并没表现出来。   “彬格莱的生意还没有我所不知晓的。”   达西的话里似乎带着一丝自得,桑顿想对此报以一笑,他早就发现了达西对他好朋友的影响力,只是他的笑容在对方眼里与冷笑没什么两样。   “彬格莱是个容易冲动的人,他很乐意我在他的生意上提供理智些的意见。”达西说完就有些后悔,他为什么要费心解释,他应该直接掉头走开,像上次面对桑顿突然生气时候的那样。对了,上次的事情他还没有道歉。   桑顿附和了一句:“您的建议必定是相当稳妥理智的。”   听起来更像讽刺了。   桑顿不明白为什么达西先生脸色突然变差了。幸好贝内特太太及时赶到,把伊丽莎白送到了他们,准确地说是桑顿身边。   伊丽莎白看了看左手边,又看了看右手边,微笑不语,直到桑顿询问:“您怎么了?”她才笑着说:“我和莉迪亚打赌你们两个谁会先说话,现在她输了。”   达西的脸色更阴沉了些。伊丽莎白现在对他的印象低到谷底,很自然把他的神情理解为对维克汉姆那件事的恼羞成怒,她和桑顿先生闲聊了几句,把他晾在了一边。   他们谈起了她那位好朋友的婚事,就是“牺牲”自己接手了柯林斯先生的夏绿蒂。柯林斯第一场失败的求婚可瞒不过藏龙卧虎的朗伯恩八卦界,桑顿甚至都不记得是谁对自己普及了这桩轶事,虽然是个笑料,却让他也明白了想要和伊丽莎白共结连理,还有很艰难的路要走。   达西退后了两步,静静站在那听他们说话。桑顿先生话不多,每次轮到他说话的时候都会谨慎地选择措辞,他小心地避免太露锋芒,这无疑是出于热恋中人的患得患失,但在伊丽莎白面前,这种拘谨却不能为他多加几分。   幸好我从未为爱情失去理性到这种地步,达西离开的时候这样想道。      ☆、在伦敦   彬格莱一家在两天后离开麦里屯去了伦敦。   在马车上达西和彬格莱聊起了桑顿先生,言道他挺期盼和彬格莱相聚。   “他这么说吗?”彬格莱高兴地说,其实在晚宴上他远远看到了桑顿,只是那时候他的心思都在简身上,所以没机会过来攀谈,“我也期望能和他相会,不过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不是吗?”   达西心里可不这么想,要知道这次的伦敦之行可就是为了拆散他和简,彬格莱先生不可能那么轻易返回内瑟菲尔德,他一定会“轻易”被某些“要事”绊住的。   “他没提到上次和帕伦丁先生谈的如何。”达西说。   “很顺利,帕伦丁对他的生意挺感兴趣,他们在伦敦就已经签好协议了。”彬格莱说。   达西坐直了身子,转过身看向他的好友:“你对桑顿先生的事知道得不少。”   彬格莱还是毫无所察的继续吐露:“当然,他后来写信告诉了我,他说多亏了我的信,哈哈,这种客套话我可不信,我知道帕伦丁肯定会喜欢桑顿的,他总是对我们圈子之外的人感兴趣。”   “哦,他给你写了信。”达西重复了一句。   “是的,我给他回信说不用那么客气,其实我对他的生意也挺有兴趣,我们北方佬总要互相帮衬一下是不是?他介绍了米尔顿那边的纺织业状况,这行业兴起的速度真让人吃惊。”   达西先生也有些吃惊,原来他的好友和桑顿先生已经这样熟悉了,难怪他那么随意地提到了彬格莱。   而他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原来你又看上了这一行,依我看纺织工业短期内确实会有暴利,但很快技术就会泛滥,想想我们在大洋对岸的险恶兄弟,他们很快就会来抢着分一杯羹了。”   “那就做一次短期投资好了。”彬格莱想都不想地说。   达西无奈地说:“随你的意。”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们通了几次信?”   “五次,后来他就来了朗伯恩。”   意思是如果不是他亲自来,他们会通信更多。一个月五次信,达西先生想到自己给乔治安娜写信都没这么频繁。   可惜的是不能像把人拉去伦敦这样阻止彬格莱和人通信,达西先生有些遗憾地想。   在伦敦,达西极难察觉地引导彬格莱去拜访了他那位表兄帕伦丁先生,大家相谈甚欢。   期间说到桑顿先生,彬格莱说,他现在在哈特福德郡做客。   “那真是再好不过,我倒想和他继续谈谈我们的生意,只有两天时间,实在不够我们了解彼此。”帕伦丁先生说。   “你们应该见过几次面,不是吗?”达西问。   “两次,都是匆匆忙忙的,但是我挺喜欢这个小伙子,他很正直,毕竟为了按时会面甚至隐瞒自己生病的事实,这样守信的人我可没怎么见到过。”   “你是说他上次在伦敦生病了吗?”彬格莱惊讶地说,他转向达西,“桑顿可没在信里提这个,一定是因为那场雨,他不该那么急着走的。”   达西倒是心里有所准备:“看起来病得并不严重,否则他应该没办法和帕伦丁先生见面了。”   “他自己说没关系,我不是医生,说不上来。”   帕伦丁先生的语气中似乎有其他的意思,达西想了一会儿,决定放弃追根究底。   帕伦丁先生给桑顿写了封信,说有空可以到伦敦来,正好他有几个朋友正好想做笔小小的投资。   桑顿先生在朗伯恩正过得有些百无聊赖,正好简在几天前被接去伦敦散心,伊丽莎白对她的状况不太放心。彬格莱一家直到圣诞节都没回来,这让姐妹俩对那桩姻缘越发不确定,伊丽莎白在言辞中对彬格莱先生十分不满。   桑顿也觉得奇怪,想不通到底是什么阻止了那位离求婚仅有一步之遥的青年这样狠心地一走了之再不复返,于是同意动身去伦敦。   帕伦丁先生迎接了抵达的桑顿先生,他大约三十五六,举止优雅,神情庄重,如果不是他自己承认,谁也猜不出原来他是几家裁缝店的主人。   前两天由他陪同桑顿把伦敦的休闲场所熟悉了一遍,有些俱乐部是必须由会员邀请才能进入的。   桑顿在一个俱乐部看到了熟人,那就是亲爱的维克汉姆先生。帕伦丁先生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然后略带不屑地说:“维克汉姆先生看来手里又有了闲钱。”   “您不喜欢他?”   “他是个很好的玩伴,至于其他就不要奢求了。”帕伦丁先生意有所指地说。   桑顿先生没有再往下问,他们走出俱乐部门口时,街对面有两位先生对帕伦丁先生打了个招呼,他似乎并不太想和他们多说,随便行了礼就带桑顿离开了这条街。   回到住处的桑顿先生给彬格莱写了封信,信中说道,他下次再和达西先生说起帕伦丁先生,必定会反驳关于他保守的说法,他是个挺有趣并且很有风度的人。   彬格莱笑着把信里的话念给达西听,之后评价说:“看来我表兄很喜欢桑顿先生,帕伦丁可一点也不有趣,他总是碎碎念催我结婚,可他自己倒是一个人逍遥自在。”   “看起来你的表兄只有在特别的人面前才会变得有趣。”达西说。      ☆、生财之道   整整玩了两天的桑顿先生终于在第三天忍不住冒昧地问帕伦丁先生,他那些想“做一些小小的投资”的朋友在哪里。   “你已经见过他们了呀,亲爱的约翰。”帕伦丁笑着说。   桑顿眼神里露出不解。   “在红馆酒吧里,那位拉着您喝苏格兰威士忌的阿尔文,兰贝斯俱乐部里和您打牌的布兰登和克莱斯特。”帕伦丁一个一个数下来,桑顿把这些名字和脑袋里的记忆做着对比,发现很不幸这些人留给自己的印象都是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   “毕竟您不能奢望我的朋友们都能像您这样能干。”帕伦丁从桑顿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他的顾虑,就调侃说。   桑顿本想说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最终觉得没有必要撒这个谎。   “不过您也不需要找一个和您一样精明的投资者,不是吗?我的朋友们都各自有些有钱的亲戚,从而得以继承一笔足够挥霍的财产,他们都挺相信我在生意上的眼光,正好我也挺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我想您一定不会让我的朋友们蒙受损失的,对吧?”   桑顿很少听到这样毫不掩饰的恭维,他知道自己不好相处的性格,也很少有需求让其他人来喜欢上自己,但是,帕伦丁先生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朋友,让这样的朋友失望总会让人产生一些负罪感。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您的好意,只是我希望自己的投资人能更谨慎一些,就像您这样——当然您已经是我的客户了……”桑顿纠结于该如何解释,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学到除了这种硬邦邦的措辞之外更婉转的拒绝方式,“抱歉。”   帕伦丁先生显然相当吃惊,却没有桑顿预料之中的恼怒,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起来说:“没有必要道歉,我早应该想到的,以您的性格……好吧,希望这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友谊。”   “只要您不介意的话。”   桑顿在一家裁缝店的量衣室外面里遇到了达西先生。   帕伦丁先生极其盛情地向他推荐了这家店,并表示能在自己的店里给他一个相当诱人的折扣。   桑顿在于是在那天早晨拜访了帕伦丁&劳伦斯裁缝店,他把那位合伙人的便条递给了柜台里面的劳伦斯先生,接着被告知量衣室暂时没有空缺,便坐在店里的沙发上开始等待里面的客人出来。   量好尺码的达西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在埋首研究宣传页的年轻人,这让他只能看到对方浓密的黑发,和从衣领处露出的一小段雪白的脖颈。   听到脚步声的桑顿抬起头,那位曾与他见过几次的达西先生向他稍微点了下头。   桑顿站起来回礼,达西先生向旁边退开一步,示意他可以使用自己的量衣间。他在被学徒比来比去的时候还在想,伦敦可真小,他们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相遇。   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桑顿发现那位先生还没走,正在和店里的裁缝小声说着什么,并在他准备离开时喊住他:“彬格莱一直很想再见你,他现在正在赛马场,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在四号看台找到他。”   遗憾的是桑顿先生对赛马没什么兴趣,他说自己已经记下了彬格莱的地址,他会改天登门拜访。   “彬格莱最近住在我家,恐怕你需要更新一下你的通信地址了。”   桑顿愣了一下,达西先生则很快在一张便签上写下了他在伦敦的住宅地址,他把纸条递给对方,并邀请他明天晚上来参加宴会。   两位绅士各自戴好帽子离开了裁缝店,就这样一路说着话走了下去。   “伦敦的天气实在说不上好,所以彬格莱总喜欢往乡下跑。”达西说。   “那他应该去米尔顿呆几天,我不是说它不好,但天气状况并不是它足以称道的地方。”桑顿说,他看向街角,帕伦丁先生借给他的马车正停在那里,他并没有看到达西的马车。   “需要我送您回家吗,达西先生,我们正好顺路。”   对方没有推辞。   达西上了马车之后就沉默下来,他并不擅长主动找话题,通常这类工作都交给了他的朋友们,比如彬格莱先生。好在桑顿倒是想到了伊丽莎白的嘱托。   “您见过贝内特小姐了吗?她在上礼拜四来了伦敦。”   “没有。”   “真是奇怪,我以为她肯定会来拜访你们。”   “那确实挺奇怪。”   “彬格莱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回到内瑟菲尔德去呢?我记得您提到他并不喜欢伦敦的天气。”   “他还没有计划,不过我认为他短期内不会回去了。”   “为什么?”桑顿看出对方对这个话题的冷漠,但他想到伊丽莎白殷切的眼神,不得不继续追问下去。   达西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您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知道原因呢?”   桑顿不想擅自提到贝内特小姐的感情问题,便隐晦地说:“有很多人都期盼他归来,彬格莱先生是这样的……热情,人人都喜欢他,不是吗?”   “这确实是事实,所以伦敦的朋友同样不舍得让他离开。”达西说。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桑顿满意,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发掘出其他信息了,这年头绅士和小姐之间是如此容易擦出爱情的火花,而这火花脆弱的程度也同样让人吃惊。   他想到自己已经有了对方的地址,便想为这看起来简直天作之合的一对再做最后一次努力:“我今天下午要去天恩寺街拜访加德纳先生一家,贝内特小姐正好在那做客,也许彬格莱小姐会很乐意邀请她的这位好朋友来参加明天的宴会吧?”   达西先生因为他的直言不讳而有了短暂的意识空白,无论是他们那些在“天恩寺街”的亲戚,还是贝内特小姐本身,现在都是他所难以忍受的存在,然而他却一时想不出如何能像对方一样无所顾忌地拒绝掉这个建议。   偏偏很快他的宅邸就到了,马车停了下来,他的管家出来迎接他,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达西很快想好了主意,下车之后他转身对桑顿先生说:“那我们明天晚上见。”   桑顿的手指轻触了一下帽檐,马车又继续向前走去。   而在这辆马车走得看不见之后,达西先生自己的马车才从来时的方向行驶过来,不紧不慢地进了大门。      ☆、夜路   简有些憔悴,但精神看起来不错,她热情地接待了桑顿先生。   桑顿没有提到达西府上的宴会,因为不确定对方的态度,他不想让简再遭遇满怀希望之后又失望的折磨。   加德纳夫妇都是很好的人,桑顿和加德纳先生聊了一会儿,彼此都感觉相见恨晚。   时间有些晚了,桑顿答应接下来在伦敦的日子一定会再上门拜访之后离开了天恩寺街。   夕阳下的伦敦笼罩着一层暗金色的光辉,帕伦丁先生的马车已经被他送回主人的家里,而他也不想再找出租马车,便这样沿着街道散步下去。   尽管从来不会承认,这段悠闲的路程确实是他离家之后最轻松的时刻了。无论是朗伯恩,还是伦敦,对他来说都太过陌生了,他像是个从山上滚落到河底的石子,不管水流怎么冲刷他的棱角,他都无法融入到那些漂亮圆润的鹅卵石中去。   天越来越阴暗,桑顿沮丧地发现他迷路了,他走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旁边偶尔有一间低矮的房子里漏出幽暗的光,路上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忽然一个细弱的声音传到他耳边:“您是一个人吗,先生?”   桑顿猛地停住,警惕地向四周望去。   “我在这里。”   从阴影中走出一个少女,那少女个子矮小,身形消瘦,她的脸很小,有一双相比来说大得惊人的蓝眼睛。   “我想我并不认识您,女士。”桑顿行礼说道。   “当然,我们素不相识,我看到您在走路的时候相当犹豫,所以猜想您大概是迷路了?”少女小心翼翼地说。   “是的,您可以帮我指一下去往贝克街的路线吗?”   少女微笑起来:“那您可走错方向了。”   她上前来,自然地挽住了桑顿的胳膊,引着他转了个弯。   少女身上的廉价香水味道让他有些不舒服,但他又为自己对这个好心帮助自己的人抱有这样的看法而愧疚,于是感谢她说:“谢谢您的好心,我可以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我叫苏珊娜,”少女突然变得快活起来,“那么您呢,先生?”   “桑顿。”   “您要在伦敦逗留多久呢?啊,我听您有一点点口音。”   桑顿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太热情了,含糊地回答说:“不会很久。”   他们又沉默地走了很久,直到他发现自己现在被领进了一个更幽深的巷子,看不见的角落里传来细微的笑声和其他暧昧的声音。   苏珊娜忽然突兀地问道:“您有太太了吗?”   “……没有。”   “那想必您会很寂寞吧?”   桑顿终于发现对方的用意了,他从对方的手臂中抽出自己的胳膊,退后了两步:“我想您可能弄错了,苏珊娜小姐。”   对方是个流莺,而他居然愚蠢得没有发觉。   “我并没有恶意,桑顿先生,”苏珊娜慌了神,她徒劳地上前试图解释,“请原谅我,我是第一次做这个……我相信您是好心的先生,如果您无法接受,我并不会纠缠您……”   “请不要再说了,”桑顿冷着脸说,“我现在只想知道您是不是领我走了正确的路。”   “是的是的,”苏珊娜急忙说,“这是一条近路,请您和我来。”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这条小巷,苏珊娜指着对面明显繁华得多的街道说:“您从那条街走下去,尽头就是贝克街了。”   桑顿点了点头,他取出几张钞票递给她。对方明显愣住了,他说:“这是您的酬劳。”   “……谢谢您,”苏珊娜这次真的哭了,“谢谢您没有……”   “您没有对我说谎,说明您是个好姑娘,再见了,苏珊娜小姐。”他鞠了一躬,转身要走。   这时有人叫了一声:“桑顿先生?”   他又重新转回头,看到了帕伦丁先生从身后的黑暗中走出来,苏珊娜看到他出现以后就匆匆跑走了。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帕伦丁笑着说。   “您没看错,”桑顿疑惑地看着他,“您也是想走这条近路回家吗?”   “近路?”帕伦丁重复道,随即大笑起来,“不,我来这里办事,没想到遇到了你,命运可真眷顾我们,让你和我在这里都可以相遇。”   桑顿还在为刚刚的一幕而心绪不宁,他勉强勾了一下嘴角:“感谢命运。”   他们并不同路,很快就要分手,帕伦丁先生临行问他,会不会参加达西先生府上的宴会,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高兴地说:“那么期待明天再次见到你,桑顿先生。“   “我也同样期待。”桑顿和他道别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伦敦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如果有BUG还请见谅了… 谢谢姑娘们的建议,做了一处改动。   ☆、失落的宴会   第二天,帕伦丁先生的马车停在桑顿所住的旅馆门口,来亲自接他去河岸区达西先生的家。   他们到的并不早,用帕伦丁的话说,达西先生的宴会厅大概是不会发现两个小人物的迟到的。   出乎意料的是,达西本人迎接了他们。   "您可真是太客气了。"帕伦丁一手扶着他的金色小手杖,另一只手挽住了桑顿的手臂,后者有些不习惯这种亲密的动作,但是达西先生那双冷淡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选择了顺从帕伦丁先生。   宴会已经开始了,帕伦丁和桑顿坐在了最末尾的位置,这也代表着他们离主人最远。桑顿扫过人群,高兴地发现简贝内特小姐就坐在中间的位置,然而她的好朋友彬格莱小姐和她并没有坐在一起,而是紧挨在达西旁边对他献殷勤,像是压根不认识她似的;他反复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彬格莱先生的影子。   "你怎么了,约翰?"帕伦丁看出朋友的心不在焉。   "我没有看到彬格莱先生。"桑顿说。   "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城去了,他一艘去西班牙的船似乎出了点问题。"   借口。这是桑顿的第一反应,他已经从贝内特小姐那里得知了之前拜访彬格莱小姐时对方冷漠的态度,再加上今天彬格莱先生的缺席,这对简将是多大的打击啊。   他抬眼看向贝内特小姐的方向,却不小心发现主人达西先生正在望着他。   桑顿抿紧嘴唇,他终于有些明白伊丽莎白对达西的恼火了,倒不是因为他的傲慢,而是这种肆无忌惮左右他人的态度,他一定能猜到自己的心思,却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他知道那位小姐有多么伤心吗?   贝内特小姐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多少这种情绪,她优雅地和旁边的一位小姐说着话,就像没发现对方脸上那种趾高气扬的神情似的,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明白她现在在忍受怎样的煎熬。   桑顿对简并不熟悉,但他至少从伊丽莎白那里了解到了这位可敬的小姐的某些性格。他知道他又做错了事,他不该擅作主张请达西先生邀请简,那样也可以免除这番刻意冷淡的招待所对她的羞辱。   这顿晚餐桑顿丝毫没尝出味道,以至于当饭后帕伦丁问起他喜欢哪道菜时,他只能记起最后一道蘑菇汤来。   达西先生离开他那些亲密的朋友们,走过来和两人打招呼。   "希望今天的饭菜还能合你们的口味。"他说。   帕伦丁先生笑着说:"约翰刚刚夸奖了您的蘑菇汤。"   达西看着桑顿:"我会向多诺万转达您的称赞的。"   桑顿很想讽刺他几句,但他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贝内特小姐变了脸色,便立刻扔下两位同伴走了过去。   "如果您一直这样伤害他的朋友,我想很快约翰就不会再登您的门了,达西先生,事实上我认为今天就将会是最后一次了。"帕伦丁先生缓慢转动着他的小手杖。   达西先生眼睛看着那边发生的一切,桑顿对彬格莱小姐说了些什么,又转向贝内特小姐,这时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很多,他微笑着和她说话,让她重新恢复了正常神色。   他的笑容非常迷人,可惜消失得太快了。   桑顿向一个男仆说了句话,就带着贝内特小姐向外走去。   达西不用男仆转达也知道他说了什么。   帕伦丁把达西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桑顿把贝内特小姐送上马车,并说道:"您没必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她们也许地位比您高一些,但其他方面都远远无法和您相比。"   简的脸色有些红了:"谢谢您今天所做的一切,桑顿先生,事实上在内色菲尔德那天我就欠您一次感激了。"   "请不必放在心上。"   桑顿目送马车离开,转身险些撞上别人。   "抱歉……"他这才发现这个别人刚好是达西先生。   "您这就要走了吗?"达西说,"没有让客人尽兴就是我这个主人的过失了。"   "是的,我要走了,我看到了您为让客人尽兴而做的努力,所以您大可不必感到内疚。"   达西惊讶地看着他:"如果我的感觉不错,您的话大概不是出于恭维的意思吧?我做了什么以至于让您产生了误解呢?"   "您故意支走了彬格莱先生。"   达西被他的直率逗笑了:"虽然我并不愿意让他在今天的宴会出现,但请相信我,今天查尔斯(注1)的缺席并不是我的责任,他的一艘船在出港手续上出了问题,我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其实您没必要向我解释,我们只比陌生人熟悉一点而已,”桑顿看着对方,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火气,“此外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善意,可惜我不像彬格莱先生那样能够做一个轻易受人支配的朋友。”   无论来自绅士还是女士,达西还没有遭遇过这样干脆的拒绝,他的地位让他几乎可以随心所欲,近期唯一的挫折也仅止于在内瑟菲尔德被伊丽莎白谢绝跳舞的邀请,他也承认那次拒绝让他开始审视自己的言行。但是这一次,在察觉到自己善意的前提下,桑顿先生直接说甚至不想和他维持一个朋友的关系,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谢谢您如此坦诚地向我表明您的态度,祝您一切顺遂。”达西退开一步,矜持地向对方点头告别,他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心里那种称得上是难过的情绪,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眼睛出卖了他。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茫然,但它们的主人还是微微抬着头想表示他对此根本毫不在意。这刻意的伪装触动了桑顿先生,让他开始反省也许他说的话有些过分了,但没等他在说什么,一架马车停在了门口。   “再见,达西先生。”他在上车前回头对达西说道,他们互相看了最后一眼,彼此心中未尝没有留下一丝遗憾。   1. 彬格莱先生的名字是查尔斯,幸好又看了一遍P&P的片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想求留言求爱抚,写文还是挺寂寞的..不过又担心写得不好让人失望,又不敢求回复,心情蛮忐忑的。所以感谢点击收藏和回复鼓励我的gn们,鞠躬~   ☆、突如其来的告白   桑顿先生想离开伦敦,他和帕伦丁先生说了自己的想法,帕伦丁极力挽留他。   “如果是因为达西先生,你大可不必急着离开,要知道伦敦可不是德比郡,想躲开一个人是很容易的。”   桑顿解释说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此刻正坐在贝克街的旅馆里说话,桑顿在给他的母亲写信,信中要确定归期,帕伦丁的问话让他放下了笔。   “大概因为伦敦并不是那么吸引我,事实上呆在这里并不能让我感觉轻松快活。”桑顿想了想说。   帕伦丁挺意外的样子:“抱歉我没有尽到地主之谊……”   “并不是您的责任,”桑顿打断他说,“如果说在伦敦还有值得我留恋的地方,那就是您的深情厚谊了。是我一直在挂念米尔顿的一切,我母亲有一个星期没有写信过来了,我有些担心。”   “我要说你的神经太紧张了,约翰,你应该记得自己是在休假中吧?所以尽管享受眼前的一切好了。”   “……还有一个原因,贝内特先生写信让我回去之前在朗伯恩再小住几天。”   帕伦丁了然道:“原来是因为那位漂亮的伊丽莎白小姐。”   “我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帕伦丁先生。”桑顿是笑着说的,这让对方明白他并没有为刚刚的调侃生气。   “可惜你不能把说出口的话再收回去了,约翰,还有,我想你可以称呼我的教名了吧,如果你已经把我看作朋友的话。”帕伦丁坐在桑顿对面,以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又有些深切的目光注视着这个青年。   “韦恩。”还在灯光下思索信件措辞的桑顿并没有察觉对方的视线,他从善如流地改掉了对对方的称呼,却不知晓从他口中发出的这两个音节怎样地鼓舞了对面的人。   “你还记得前天晚上吗?我看到了那个和你交谈的姑娘,她倒挺可爱。”   桑顿抬起头,他以为他们会对这次偶遇避而不谈的。   “我迷了路,那位苏珊娜小姐好心地帮了忙。”   “我看到了,而且非常惊讶你居然拒绝了这位好姑娘的另外一桩好意。”帕伦丁意味深长地说。   这个话题对桑顿来说有些尴尬了,他有些气恼地看着自己的朋友:“难道我接受她的请求才是正确的吗?”   “恐怕在不成文的礼仪中是这样的,”帕伦丁摊开手,“而且在我看来,那姑娘非常迷人,拒绝这样一位姑娘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桑顿站起身,他并不喜欢那些话,也许伦敦的绅士们热衷于各种追捧交际花和妓/女,但他对此毫无兴趣。   他站在窗前,从玻璃的影像中可以看到帕伦丁走近到他身后。   “我又惹你不快了,约翰。”帕伦丁也回望着他在玻璃中的身影。   “那么你是在那条巷子里相会某个姑娘吗,韦恩?”桑顿沉默了很久问道。   帕伦丁在他背后小声地笑起来:“不是姑娘。”   “什么?”   “是我以前的情人,他最近有些麻烦需要我的帮助,但他不是姑娘。”   桑顿猛地转过身,他震惊地望着帕伦丁。   帕伦丁耐心地等他完全理解自己说的话,他想知道对方到底会不会被吓走,或者对此心生厌恶,他这次仍然赌对了:那两种假设都没有成为现实。   桑顿只是低声感叹了一句:“伦敦真是太可怕了。”   这句感慨让帕伦丁先生大笑起来。   “……所以你才没有结婚?”   “我没有结婚,是因为我还没有遇到能让我动心的姑娘。”   “那确实挺不容易。”桑顿说,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这样奇怪的话题。   “是的,不如像为一位漂亮的青年动心那么容易,比如现在。”   桑顿直直地看着他在一刻钟前还衷心钦佩和喜爱的朋友,而现在他真的不敢随便使用喜爱这个词了。   他费了很大劲儿才能拼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如果您真的愿意把我当作朋友,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帕伦丁先生。”   “很显然我并不想只做你的朋友,还有,你已经答应过叫我韦恩了。”帕伦丁又走近一步,桑顿被迫紧靠住了窗边。   “这太荒谬了……”   阻止桑顿再说下去的是帕伦丁先生凑过来的嘴唇,他只是刚刚触到一下对方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的双唇,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翻在地。   “哦抱歉——”   桑顿急忙扶起帕伦丁,愧疚地发现刚刚的一拳把他的嘴角打出了血。   而他居然还在笑:“不必内疚,这大概是对我如此冒失求爱的惩罚。”   “请您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要知道您可是我最尊敬的朋友。”   “你是嫌我年纪太大了吗?”   “当然不是!哦不过,我并不是说同意,我们仅仅做朋友,这不够吗?”   “你知道我心里并不会这样想。”   桑顿彻底失去了辩解的能力,他从没想到过帕伦丁是个这样难缠的人物。   “我明天就要离开伦敦了,谢谢你帮我做了这个决定。”最后他坚决地说,谢天谢地他并不住在伦敦。   “反正我们有生意往来不是吗?所以你不会阻止我给你写信吧?”这真是个让人无法说不的提议,桑顿无奈地想。   然而帕伦丁先生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所以如果你那位可敬的伊丽莎白仍然对你不假辞色的话,还请认真考虑一下我今天说的话,约翰,你注意到了吗?你一直没有拒绝我。”   桑顿魂不守舍地送走了帕伦丁,他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然后飞一样地收拾了行礼匆忙离开了伦敦,他迫切地需要见到伊丽莎白来维持住自己一直以来的爱情观。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帕伦丁先生的名字。   ☆、余韵   忙碌了整整两天才把生意问题解决的彬格莱再次见到他的朋友时,极稀奇地发现达西情绪很低沉。他问他出了什么事,当然他的朋友什么都不肯对他说。   他转而询问自己的妹妹卡罗琳,彬格莱小姐除了表示达西先生即使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仍然是这世界上最迷人的人物之外,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没给他。   直到问了管家,管家隐晦地提到了他缺席的那场宴会。讲到邀请的人时,彬格莱听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名字,这让他没耐心再去了解其他真相,而是直接高兴地跑到达西面前:“简在伦敦吗?天啊如果我知道她前天会在,我一定会赶回来的!她住在天恩寺街对吗?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拜访一下她和她的舅舅,是加德纳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非常想去的话,并不需要我的同意,查尔斯。”达西回答他说。   彬格莱惊奇极了,他可从来没从对方口中听过“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这样的话,于是脱口而出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你生病了吗?”   达西几乎要被他逗笑了。   “查尔斯,如果你觉得我从前的干涉违背了你的意愿,或者甚至伤害到你的感情,请一定不要对我隐瞒。”他说。   彬格莱被吓住了,他慌张地说:“你怎么啦,菲兹威廉?可别再开玩笑了,你要吓着我了!"   达西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忘了我说的话吧,查尔斯。"   彬格莱顺势听从了他的建议,继续快活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天恩寺街?"   达西最终同意了朋友的行程,他们拜访了加德纳夫妇一家,并见到了贝内特小姐。   如果先前贝内特小姐对彬格莱那种隐晦的钟情让达西先生决定出手分开他们,那么这次明显憔悴得多,但看到彬格莱又突然焕发光彩的简让他明白了自己也许可以再考虑一下两个人共结连理的可能性。   达西先生心中的千回百转丝毫没影响到彬格莱先生,他就像找到了自己南极的磁石一样紧紧跟随着贝内特小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加德纳夫妇尽管没有彼此交流,却已经默契地认定两位年轻人都深深地陷入了爱河。   此时他们再看达西先生,就像是童话中专门拆散爱侣的巫师一样了,简从达西府上回来以后的状态和她之后透露的只言片语都让她的舅舅和舅妈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加德纳太太开始热情地和达西先生攀谈起来,好让他无暇去关注那一对,她满怀感慨地提到了德比郡的家乡,还提到了对彭伯里庄园的儿时印象。   达西也许少年时和这位女士见过一两面,但他半点都不记得了,幸好对方对此毫不在意,他顺着她的话头介绍了几句彭伯里最近几年的变化——事实上变化并不太大,除了有些人老去,而有些人长大了。   加德纳先生的谈吐也不像他想象中的惹人反感,直到离开的时刻达西才不得不承认,贝内特家确实还有一门可以算得上相当得体的亲戚。   回程中彬格莱一直很兴奋,跳下马车的时候他甚至给了达西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太幸福了,我亲爱的朋友,真希望你能立刻和一位姑娘相爱,才能体会我现在快活的十分之一。”   达西一动不动地接受了他的拥抱,并镇定地回答说:“钟此一生也不可能会有人让我产生如你十分之一程度的爱慕之情,我的朋友。”   傍晚时刻,达西站在贝克街阿斯特旅馆门前,他刚刚从门房那里得知桑顿先生今天早晨结款离开了。   他们又这样匆匆地错过了。   一辆马车从他身后经过的时候停住,有人喊了一声:“达西先生?”   是帕伦丁先生,他邀请达西上了马车。   “你也是来找桑顿先生的吗?”帕伦丁说,没等对方答复他又自己说了下去,“我猜想他肯定是离开伦敦了。”   “您猜得真准。”达西说。   “因为他曾经和我说过并不太喜欢伦敦,他在这里待得并不愉快。”   “真是太遗憾了。”达西当然知道他不愉快的原因是什么。   “没错,而且我一点也不相信这里的姑娘会比不上朗伯恩那位伊丽莎白小姐。”   达西看过来一眼:“他回哈特福德郡去了……”   “是的,要我说,乡下真的无聊得要命,让我去住上三天,我宁愿在裁缝店里应付那位超级难缠的艾萨克伯爵夫人。”   达西想了想那位夫人,说:“我倒宁愿选择去乡下。”   帕伦丁笑了起来。   “这么说你和我的表弟还是有可能回到内瑟菲尔德去的吗?”   达西疑惑地看他:“为什么不?”   “我听约翰说,也许你们不会再回去了。”   达西不愿意一遍又一遍从帕伦丁口中听到桑顿先生的名字,他略冷淡地说:“这种臆测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我听说你并不喜欢乡下单调粗俗的社交生活,也许查尔斯会为了你放弃内瑟菲尔德花园也说不定。”   达西显然被激怒了,那个人曾经说他不会轻易被人支配,但这样不表示查尔斯就可以被肆意诽谤,他盯着对方冷冷地说:“这也是桑顿先生说的吗?”   帕伦丁耸了耸肩:“只是个玩笑而已。”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都没有再交谈,帕伦丁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还有些肿痛的嘴角,性别的障碍太难跨越,那么至少让他在同性这边减少一个对手也是不错的。      ☆、隐而不宣   桑顿对伊丽莎白生出了一种既向往又避惧的复杂感情,一方面他仍然对她心怀爱慕,另一方面又觉得有负她的嘱托,让她的姐姐简陷入了痛苦之中。   伊丽莎白倒没有谴责他的意思,毕竟她姐姐的幸福并不是桑顿先生的义务。   他们相处了几天,在散步的时候伊丽莎白说:“你在伦敦逗留的时间真是短暂,桑顿先生,以我的经验,没有几个星期的时间,不可能把它好好玩遍的呀。”   虽然伦敦之行被证明是一场错误,桑顿却不想详细解释,只说他不太适应伦敦的环境。   伊丽莎白很快转换了话题。她提到了维克汉姆先生,说他看中了另一位小姐,大概想向她求婚。   他沉默着没开口,虽然心里说,错过她这样的姑娘是维克汉姆的损失。   “我会祝福他们,他们该是理想的一对。”   桑顿又有点摸不准伊丽莎白是不是在说笑了,她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就笑着说:“我当然是认真的。”   “但是那位先生的行为让人很难不怀疑他的动机只是为了那位小姐的财产。”桑顿说。   “这样难道不正说明他是个理智的人吗?他自己没有多少财产,所以选择了拥有一万镑的金小姐。毕竟人都是要吃饭的,不是吗?”伊丽莎白说。   “您说的倒是没错,但我仍然不认为为了钱放弃原本的感情是值得称颂的事,也许在维克汉姆先生那里,财产的重要性是高于一切的吧。”桑顿说。   伊丽莎白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明确提到了“曾经的感情”,表示他并不再纠结于她对维克汉姆的好感,但她不确定他是出于一个爱慕者还是一个对她不再爱慕的普通朋友的角度这样说。   他没有更多的解释,伊丽莎白便继续说道:“我想他之所以对财产如此看重,多半是因为之前那位有权有势的先生对他的打压。”她说到达西先生的时候一向不客气,桑顿都习惯她这方面的偏执了。   “我认为以达西先生的地位,其实并不至于对维克汉姆先生如此苛刻。”桑顿说。   “因为他嫉妒他呀,老达西先生喜爱维克汉姆胜过自己的儿子,难免不会让他的儿子产生这种情绪。”   桑顿回想了一下印象中的达西,他虽然傲慢,却实在不像是个会因为这个而嫉妒朋友甚至去迫害他的人。   “这毕竟只是维克汉姆先生的一面之辞。”他这样说。   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危险的话题,只因为一个外人就把两个人之间的隔阂撕扯得更大了一些。伊丽莎白习惯于自己下定论,绝不会轻易被别人的意见干扰,桑顿对她的反驳又由于不想伤害她的自尊而过于轻描淡写,这使得他们的谈话进行得十分困难。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又想不出法子缓解这种痛苦,最后,原本一场轻松的散步让两个人都疲惫不堪。   桑顿好几次想停下来,向对方倾诉他已经反复背诵过无数次的话,甚至他有一次已经从伊丽莎白眼中看到她的态度,她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并且没急着逃开,这表示她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对他无动于衷。   然而直到回到贝内特家,求婚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桑顿看到伊丽莎白松了口气,他自己也未尝不是如此,他们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忽然之间明白了对彼此的想法,他们只适合做一对朋友,不需要硬生生凑成一对伴侣。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的相处反而轻松自在了许多。   没过几天桑顿先生去见贝内特先生,他说不放心家里的母亲,想就此告辞,并诚挚地感谢他对自己的款待。   贝内特先生惊讶于他是来告别,而不是来为他的二女儿求婚的,但婚姻之事,他早已经满怀失望,此时也只是稍有遗憾。   “虽然不幸我们没有结成另外一种更亲密的关系,仍然祝你回到米尔顿一切顺利。”贝内特先生说。   桑顿早已对贝内特先生天马行空的遣词习以为常,他向对方鞠了一躬,转身下了楼。   桑顿先生的马车走得看不见了之后,伊丽莎白收到了她姐姐的信,信里告诉了她那个天大的好消息,彬格莱先生向她求婚了。   伊丽莎白惊喜之余跑回房间里去,她抽出一页信纸,希望那位刚刚离去的客人能在到家的时候收到她送给他的喜讯。      ☆、信使   马尔巴勒街那所阴沉的大房子被清晨的太阳施舍第一缕光线时,桑顿已经穿戴整齐,用完了早餐。下楼的时候听差把一沓信件递给他,第一封上面用华丽的字体写着帕伦丁先生的名字。   他在前往工厂的路上已经看完了信,里面的意思和前几封并没有什么不同。过去的几个月中帕伦丁写信过来的频率巧妙地维持在不惹人厌烦的程度,这使得桑顿还能够忍受在整篇的甜言蜜语中寻找和公事有关系的词句。   此时他们的生意往来并没有那么多了,并不是因为他们之前那场仓促的感情纠纷,而是帕伦丁先生那些来自宫廷的贵客尽管需要频繁地更新衣柜里的服饰,相比普通大众来说他们的人数毕竟太少了,因此他并不需要太多数量的订单。桑顿对此也心知肚明,他主要的生意也并不来自于此,但他仍然为当初帕伦丁先生决定和自己合作心存感激。   他翻了翻下面的信件,抽出一个字迹跳脱的信封,是彬格莱先生的信。   彬格莱一向没耐心,写信也同样急匆匆的,这次却难得写了满满一页纸,因为他在两周前和简结婚了!桑顿因为信纸里几乎满溢出来的甜蜜而微笑起来,这在工厂工人眼中看来简直惊悚,他们一直以为他不会笑的。   彬格莱把婚礼状况详细写了一遍,以弥补桑顿不能到场的遗憾。当然毫不意外达西先生是他的伴郎,桑顿想起伦敦那场不愉快的见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达西改变了立场,而随着这桩喜事,之前那些小小的龃龉在记忆中也变得不那么清晰了。   晚上的时候,终于坐在书房里有了一段空闲时间的桑顿,提起笔开始给他的朋友回信。   “亲爱的查尔斯,   你知道我不善言辞,但请相信我对你与贝内特小姐献上的无限祝福,并在私下祝贺你终于得偿所愿。你提到将于下月前往约克郡,也许可以有时间中途于米尔顿作短短一晤。顺便一提,达克郡到约克的铁路已经铺好(我试乘过了,火车速度相当令人满意)。   J.桑顿”   彬格莱先生给他的朋友达西大声念完了信的内容,之后兴奋地说道:“这真是个好消息,我们可以在米尔顿停留几天,之后坐火车到约克郡去。我听说他们改良了火车结构,现在可没有人敢再骑马挑衅这个大家伙啦。”   “我对它的安全性倒有些疑虑。”达西说。   “我一想到这个被蒸汽带着跑的铁箱子就害怕。”彬格莱小姐说,她对北方城镇没什么兴趣,她爱南方的舞会们,但是这次达西会随他们一起去,她便乐意去任何地方了。   “到时候你们可以自己坐马车,我是一定要亲自试试的。”彬格莱看了看他的新婚妻子,简微笑着附和他说,“当然还有我。”   “我就知道你肯定站在我这边,亲爱的。”   彬格莱小姐不为人察觉地撇了撇嘴,她转向达西那边,发现他正在看彬格莱丢在桌子上的那封信,她走过去问他:“您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吗?”   其实达西只是想再看一眼那个人的笔迹而已,彬格莱对达西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他的信件只要他的朋友愿意看,从来都不是秘密。因此达西对桑顿的信件并不陌生,他的来信总是短得要命,并且对自己提及很少,让人难以捉摸他的近况如何。   “只是在想桑顿先生书信的长度实在是对信使工作的浪费。”达西说。   彬格莱大笑起来:“你还记得他的抱怨吗?他说之所以现代人都喜欢写冗长的信,就是因为送信速度太慢了,不得不在内容上补偿回来。他迫切需要更高效的发信方式,不需要那些客套辞令,只要速度够快捷。”   “这的确是他的工作需要。”达西想象着那个人皱眉一一回信的样子,“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天才来满足他了也说不定,我们这个充满想象力的时代。”   “我爱那些天才的幻想,只是要能少些战争就更好了。”简说。   “别这么说,没有了战争,您的小妹妹可要去哪里看红制服呀。”彬格莱小姐扇着扇子说。   可惜伊丽莎白没有在场,另外三个人都对她的嘲讽报以无视的态度,让彬格莱小姐无聊地去隔壁房间找她的姐姐赫斯脱太太去了。   “我等不及要去约克郡了,我可真怀念那里的红茶和布丁,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最地道的红茶店,小时候老比利待我好极了。”彬格莱对他的朋友和妻子说。   简对他温柔地点头。虽然达西很怀疑十几年过去了,彬格莱记忆里的人事是否还依旧,但他还是明智地什么都没说。   经过好几天的准备,他们终于要出发了,路线就是先前往达克郡的米尔顿,再在那里决定是否乘坐火车。彬格莱小姐很想到时候独自和达西先生乘马车,可惜她从达西那里得知他虽然并不太信任这桩新事物,却不妨碍来一次冒险,这让她在接下来的家庭聚会中不得不再次更改了自己的意愿。   当然这对彬格莱小姐来说根本算不上打击,真正让她痛苦的是临行时达西先生收到信说乔治安娜身体不适,他不得不推迟了行程先赶往伦敦,他们约定在米尔顿会和。彬格莱小姐很想陪他去照顾他妹妹,但被达西礼貌而坚决地拒绝了。   谁也没料到乔治安娜病了整整两个星期,等达西抵达米尔顿的时候,彬格莱一家已经等不及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脑袋一片空白,更新大概要慢一些…… 终于要写到见面了,我自己都要被急死了   ☆、哀声   达西在经过米尔顿宽阔嘈杂的街道时望了望头顶浅灰色的天空,想起之前桑顿关于天气的调侃,的确很难说清这里和伦敦哪里的空气更糟糕一些。   他看到了想象过很多次的马尔巴勒街,本以为它会充满忙碌的工人,还有来往的货运车,然而那座工厂大门却紧闭着,偶尔有一个无精打采的人从门前经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详的灰烬的气味。   马车夫敲开了门,没过多久一位脸色阴沉的女士接待了他,她自称是桑顿太太。   “您是达西先生?前两天彬格莱先生和他的家人刚刚离开,他留了信给你。”   达西向桑顿太太道谢,并很快看完了信,彬格莱说他不好再在桑顿府上打扰下去,就先告辞了,并说会在利兹等待他的到来。   这倒并不在意料之外,毕竟迟到这么久是达西自己的原因,他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朋友在另一个陌生的朋友家过得不自在,从他对桑顿太太的初步观察,这位太太应该是个严厉有主见的人,与这样的人相处通常会是不太容易的。   达西问起桑顿先生,那位母亲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并不想隐瞒什么,达西先生,今天早晨临街的戴维斯工厂起火了,戴维斯先生崩溃了,约翰替他的朋友忙活了一早上,现在他到北郊去了,您可以再等等,我想他快该回来了。”   达西说自己可以直接去找他。   离开桑顿家的马车又沿着街道向北面驶去,统一样式的民居逐渐稀疏起来,马路在郊外山下停止了,再往前行虽然还有人走出来的路,却不适合马车行驶了。   达西让马车在下面等,自己慢慢向山上走去。   他转了个方向,突然就看到了漫山雪白的裹尸布,在金雀花和灌木丛中静静地蔓延到山顶,天空阴暗低沉到能直接渗透到人的心里,西风送来阵阵压抑的哭泣声。   达西只看了一眼就转过眼睛,然后在一棵槲树下看到了桑顿先生。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似乎并没留意到达西的到来,他只是出神地望着那些被包裹住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脸上沾着一道一道的烟灰,但本人却一点都没留意到。   达西向那边走过去,他走得不快,使得另外一个方向有人走在了他前头,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妇人拉着个小女孩走向桑顿。   “感谢您救了我的佩吉,桑顿先生。”那个妇人向他屈膝行礼,她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遭受了不小的打击,连女儿失而复得都不能平复。   过了很久桑顿才把视线收了回来,他面无表情地对两个人快速点了下头,简短地说:“您不用放在心上。”   “请您相信我,桑顿先生,“对方急促地恳求说,”安德鲁绝不想……犯下这样无可饶恕的过错,他已经受到了惩罚……”   “把这些话去和亡者的家属说吧,摩尔太太。”   桑顿的声音低沉暗哑,还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意味,那位太太不敢在这位一向以严厉著称的工厂主面前再多说什么,低声啜泣着离开了。   离开之前那个小姑娘佩吉向桑顿行了个礼:“感谢您,先生。”   达西目送她和她的母亲走到山坡另一边一具孤零零的尸首旁边,跪下来开始默默祷告。   “抱歉……”他说,为目睹这悲惨的一幕。   “您不用怜悯她们,如果不是她的丈夫偷偷吸烟的火星引起的火灾,那三百具尸体原本还是活生生的生命,也许不够快活也不够富有,至少还有一些活着的乐趣。”   也许他说得很对,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孤苦的女人,达西没办法遏止那份同情之心:“毕竟他已经死了。”   “是的,他真应该庆幸这个。”桑顿说,达西曾经错误地把他善意的表情理解成了冷笑,现在他再也不会了。   “你还救了他的女儿。”   桑顿突然转过头来,用那双冷酷的绿眼睛看着达西说:“真是万分感谢您的提醒,达西先生,我险些忘了这回事了。”   他整个人似乎被愤怒的情绪占领了,因为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而鲁莽地选择了眼前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达西早就猜到他的性情并不像在麦里屯或伦敦那样拘谨无害,只是也没有预料到会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达西倒不会害怕这样的他,虽然那双眼睛看起来挺骇人,但达西先生可还没遇到过能让他害怕的事物呢。“你在生自己的气吗?”他说。   “我看起来倒是有很充足的理由生自己的气。”桑顿冷冷地说。   达西接受了他无礼的态度,这没什么不好,可以让他在说某些失礼的话的时候少一些顾虑:“我听说戴维斯先生和你是很好的朋友,这次的火灾让他损失惨重,你会气自己没有能帮到他吗?”   “这是他自己的事,我会向他提供帮助,但我不会替他承担他的责任。”   “那么你会气自己没有救下更多的人?”   “我已经竭尽所能。”   “那一定是因为没有阻止那位安德鲁吸烟而气恼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达西先生,我不可能穿透好几堵墙壁去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桑顿几乎气冲冲地说。   “原来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这场灾难你无法阻止,接受他吧,桑顿先生。”   桑顿看着达西说不出话,对方如此干脆地结束了谈话,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绝不肯承认原本郁结的心情变好了些,直到达西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在回去见你母亲之前,先擦擦脸吧,你现在的样子会让爱你的人难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关心,感冒好多了~ 虽然刚刚回来就请假很不好,不过想提前说一下,4号~9号公司组织去旅游,到时候只能偶尔手机上网了,以我的速度存稿大概不太可能……所以请GN们这几天先不用留意更新了,等10号再来看~抱歉><   ☆、马尔巴勒工厂的月夜   彬格莱一家之前的客房刚刚闲置下来,桑顿问达西是否介意住在彬格莱的房间,对方说并不介意。   当天晚上他们休息得很早,因为彼此都累得要命。   第二天达西起床,餐厅只有他、桑顿太太和桑顿小姐,他问起桑顿先生,被告知他早就到工厂去了。   “桑顿先生一直都是这样早吗?”达西问。   桑顿太太显露出一种自豪的神色来:“是的,约翰绝不会放任自己变得懒散,虽然这让他比其他厂主更辛苦,但也是他比其他人更有威信的原因。还有,您可以叫他约翰,彬格莱先生就是这么叫他的。”   达西诚恳地接受了桑顿太太的建议。   桑顿回到家就听到对方问道:“一切还顺利吗,约翰?”   他不想因为称谓问题显得大惊小怪,便默认了。“所有人都情绪低落,可惜我不能因为这个给他们休假。”   “我可以想象,今天对很多人来说会是漫长的一天。”达西说。   “其他人我不清楚,对我自己来说是的,大概是昨天的缘故,我一直在特别留神马丁,斯蒂芬和欧文,他们的烟瘾很重,一点点空闲就想偷偷取出烟斗来。其实想想也知道,他们绝不敢在目睹过隔壁的惨剧之后这么快故态重萌,但我控制不住自己,要相信这些愚蠢的为了短暂的欢愉连性命都不顾的人实在太难了。”   桑顿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他眼圈有些发青,想必现在神智也不太清楚,否则也不会把达西当成自己母亲那样的谈话对象而开口抱怨。   “我早就说过你应该辞退那些屡教不改的人,难道你还没长教训吗?”正在拿着笔计算开支的桑顿太太接口说。   “如果当场被我抓到,我会这么做的,妈妈。”桑顿疲惫地说。   “我想我们该举办一场宴会,来冲淡现在这种压抑烦闷的气氛,这是个很妙的主意是不是?”桑顿小姐天真地建议说。   桑顿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这不是个好主意,范妮。”   达西站在钢琴旁边看着他,忽然说:“其实我很想看看你的工厂,约翰,但是担心白天去会打扰你的工作。”   桑顿下意识向北面的窗户望了一眼,从那边可以看到厂房的黑色影子。   “今天月亮还不错,我们可以晚饭后去看看。”   月光在穿过米尔顿上空的云层之后也变得模糊了,两个人并肩穿过不长的街道,桑顿看了一眼同伴的侧脸,想起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情景。   “我想……为之前说过的话抱歉。”他说。   “为哪一句呢?”达西看着他。   桑顿又卡住了,他到取钥匙开门的时候还在想自己在与对方寥寥数面中到底得罪了达西几次。最后他只得说:“如果从前有冒犯到你的地方,请相信那并非是我的本意。”   “我愿意相信那并非你的本意。”神奇的是达西丝毫没为难他,就这样痛快地接受了。   厂房里静悄悄的,闯入者刚迈过两步就搅起一片细小的棉絮,达西不小心被一缕飞絮蹭过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桑顿也忍不住笑了,寂静中轻轻的笑声拂过达西的耳朵,让他猝不及防地又打了个喷嚏。   “您可能不适合这里的环境,虽然会有人定时清扫,棉絮仍然遍地都是。”桑顿一面忍笑一面解释说。   达西用手帕掩住鼻子,含糊地说:“我只是还没适应,很快就会好的。”   他们走过成排的纺织机,桑顿给达西介绍它们的原理,比起老式的机器又会提高多少的效率,又能节约多少成本。达西虽然对这行业并不了解,却并不妨碍他被迷住了,他安静地听旁边的朋友用低沉的嗓音描绘机器上的某个零件,不时地问上一个问题,桑顿发现他的问题并不像大多数外行人那样愚蠢,而是经过快速而敏锐的思考之后才能拥有的奇妙见解,有些甚至是桑顿自己也经常在考虑的缺陷。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度过了一个多小时,中间达西放下保护鼻子的手,发现自己确实不会再打喷嚏了,这让他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你要急着和彬格莱先生会和,真希望您再多留几天,我非常想再多听听你对美洲市场的建议。”桑顿有些遗憾地说,他留意到时间已经晚到相互看不清对方的轮廓了,建议该返程了。   达西毫无疑义地跟着他。   厂房里实在太暗了,这对桑顿来说没什么,他甚至可以闭着眼睛走上一圈,达西却没有这种主场优势,他为了跟上前面同伴的步伐而忘记了谨慎,不小心被地上的一个突起物绊住了,整个人向前扑去。   “约翰!”达西惊叫了一声。   幸运的是他们离得很近,他根本不会摔倒——除非带着桑顿一起跌倒。   桑顿迅速地转身,在碰到达西慌乱抓来的双手之后坚定地握住了它们。   “别担心,达西先生……请放松,已经没事了。”   桑顿想收回手,但他的左手被对方反握住了,这让人有点不自在,但考虑到厂房里的状况,他还是任由自己充当了对方的导盲杖。   反正黑暗中谁脸红都不会被发现。   走出门之后桑顿立刻把自己的手从达西手掌中抽出来,他背对着对方用锁门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自然。达西似乎还嫌他不够紧张似的,忽然从背后对他说:“谢谢你,约翰。还有我想我可以在米尔顿多停留几天,如果你还没改变主意的话。”   他没做回应,他们就这样沉默着走回家。   进门的时候,终于做出决定的桑顿飞快地对他同伴说了句:“那我们就说定了,达西先生。”      ☆、改变   之后的几天桑顿都在餐桌上看到了达西,他的起床时间一向很早,因此并不强求其他人的作息和自己一样,连他的母亲也并不经常和他一同用早餐。   桑顿的朋友不多,即使是在米尔顿他的家乡,能够和他契合谈心的知己也是寥寥可数。他从未想过会和达西成为朋友,毕竟无论是从他个人观察还是别人的评论来看,达西都是个傲慢不好接近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有达西陪伴的时间竟然都是很愉快的。   桑顿在劝说过一次请对方别勉强自己迁就他的时间,结果被无视之后,就再没提出过疑义。他们用早晨这么短短一会儿相互说几句话,通常是从"早安,约翰"和"早安,达西先生"开始,各自用餐,之后会各自取当天的信件和报纸。他们不在这时候谈生意的事,桑顿会讲一些米尔顿的风俗习惯,而达西会说到他在各地遇到的趣闻。他们的交集不多,却对对方的经历抱有同样程度的兴趣。   后来有一天,桑顿邀请达西和他一起去工厂里。   “……如果你愿意去看看厂里是怎样工作的话。希望你不介意里面的棉絮,要知道白天它们的数量比晚上要多得多。”他提醒说。   达西说:“要是我再止不住打喷嚏,还请帮忙递一下手帕。”   桑顿笑着答应了。   事实证明达西完全适应了工厂的环境,尽管漫天飞舞的棉絮真的就像雪团一样多。他好奇而又沉默地跟在桑顿身旁,他看得出对方无疑是个十分严厉的工厂主,他能一眼瞧出极细小的操作错误,而一旦出现这样的纰漏他也绝不会好心地给工人留些颜面,甚至有些话已经称得上冷酷了。这使得工人们绝大部分都对他十分惧怕,而不惧怕的那些也很难对他产生好感,相反会生出来同等敌视的情绪。   工人们对达西也有些好奇,他们在他经过的时候会偷偷看他,但他始终保持着镇定的神色。这反而让桑顿也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   “你一整天都没说话,但愿不是因为我的工作太无聊了——尽管纺织业确实是一项重复枯燥的行业。”桑顿在回家路上突然说。   达西像是被惊醒了似的回头看他:“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不想做个胡乱指画脚的讨嫌朋友罢了。”   桑顿明白了对方确实对他的行事持不同态度,否则也就不会有“指手画脚"的想法了。   “你认为我对工人太苛刻了吗?”   “事实上,我认为你对他们并不苛刻,我之前和桑顿太太聊过,你给工人的工钱在整个米尔顿都算得上高的,而你在工厂里对他们不假辞色也都是出于效率考虑,看得出你并没有针对其中任何一个人。”达西说。   桑顿对他的恭维表达了谢意:“谢谢你为我讲了这么多好话,现在请让我听听你的‘但是’吧……”   “但是,我担心你和工人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严重,你对他们没有恶意,但是他们却感觉不到。我可以体会到你希望每个工人都能够像你一样出色的心情,”达西此时看到桑顿有些羞窘地微笑了一下,“想必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约翰,你只需要对你的工人和气一点儿,他们的人数这么多,没必要把他们都推到和你对立的一边去。”   “你说的是有道理的,达西先生,然而我想说,其实工厂主和工人本来就是对立的,不是吗?人天生都是懒惰的,这是人的原罪之一,工人们千方百计懈怠工作,却不停地想拿到更高的薪水;而我,则要不停地挥着鞭子让他们向前跑,因为不如此我就没办法完成订单,违约的后果是我负担不起的。所以你看,我们的矛盾不可能调和,如果我按照你的说法把他们都当成朋友看待,明天工厂的产量必定会下滑一半。哦你笑我了——可惜我不敢冒着风险和你打赌。”   他们正好在桑顿家门前停止了交谈,双方都觉得有些神奇,因为他们的想法迥异,却完全没有争吵起来,并寄希望于在之后的时间里再一同讨论今天白天所遇到的难题,因为在两人心中,都默默认同了对方想法的可取之处。   晚餐过后,达西坐在起居室一侧的桌子旁边写信,桑顿则坐在旁边整理自己最近的信件,看看哪封信是非回不可的。   达西写完给妹妹的信,抬头便看到桑顿皱着眉看着手里的信,他虽然喜欢板着脸,但像这样纠结的程度倒是少见。   此时桑顿太太已经上楼去休息了,只有桑顿的妹妹范妮还在无所事事地在客厅里闲逛,想无聊地找点事做打发时间。也许是她哥哥的表情逗乐了她,让她忽然起了戏弄之心,她悄悄走到桑顿背后,把他手里的信纸猛地抽走了。她飞快地跑得远远的,同时大声念了出来:“我亲爱的桑顿,距离你上次回信已经有四十天零三个小时,我对你的爱意仍未有丝毫的削弱和消减……”   桑顿的脸随着她轻快戏谑的语调而变得惨白无比,他快步走过去夺过那封信,同时生气地向他妹妹说道:“回你的房间去,范妮。”   “别担心约翰,我不会告诉妈妈有姑娘在偷偷爱慕你的,要知道她可不愿意让其他人把你抢走。”范妮扬了扬眉毛,她一点也没在意她哥哥铁青的脸色,自顾自轻巧地上楼去了。   桑顿想着他可以用他妹妹说的借口来搪塞一下旁观的达西先生,却在转过身之后彻底僵住了。   达西手边落着他刚刚随手放在桌上的信封,信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韦恩·帕伦丁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抱歉昨天没有来得及更新,说起来巧合地难以置信,刚回家电脑中病毒挂掉了,今天回来刚重装好系统……   ☆、一封信的后果   桑顿简直动用了所有的智慧来搜寻能够应付眼前这桩危机的借口,但他脑袋里一片混乱,以至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想不出。   达西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下颚都绷紧了,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桑顿甚至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如果你说这只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我会说服自己相信你的。"达西说。   这对达西来说是如此难得的让步,表示他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然而桑顿知道若他真的拿玩笑做借口来解释,那将是对他们两个人的侮辱了。   他走回到桌子旁边,达西顺手把信封递给他,他接过来,走到壁炉旁边,把信纸和信封统统丢进火焰里。   达西没再开口,只用眼神追逐着对方的身影,他此时并没有比桑顿平静多少。   居然是帕伦丁,居然会是他。   由于彬格莱的关系,达西与帕伦丁先生也算是点头之交,甚至他还挺欣赏对方来着。然后他想到了伦敦时帕伦丁对桑顿的殷勤,他们那几天也的确同进同出,而在桑顿走后,帕伦丁与他说的话中实在称不上友好,是因为他曾经在宴会上惹桑顿不高兴了吗?   桑顿还曾经写信给彬格莱说帕伦丁先生有风度又有趣,他可不是个会轻易夸赞别人的人啊。   我曾经有多傻,竟然认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好朋友。达西在心里默默地气恼,他不喜欢有什么事脱离掌控,眼前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更让他气恼的是,即使他的心里已经万分失望,却仍然不想让对方难堪,他早就看出桑顿十分看重隐私,现在被他发现了这个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秘密,这已经够他难受的了,达西不想再刨根问底地折磨他。   “感谢你没有对此大惊小怪,其实我有点庆幸是你发现了这封信的真相而不是范妮,我真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什么。”烧掉那封证据的桑顿看起来放松了一点。   “我该感到荣幸吗?”达西嘴角带着微笑,脸上却毫无表情。   “不,我很抱歉,为我的不谨慎。尽管我确信您肯定会做到,但还是请您务必要保守这个秘密,达西先生,如果帕伦丁先生因为我的失误而身陷险境,我将永远没办法原谅自己。”   达西实在忍不住冷淡地说:“您对帕伦丁可真是太好了。”   他稍显刻薄的评论让桑顿有很长一会儿没说话,长到达西开始后悔,甚至有冲动想对着那双忧伤的绿色眼睛开口道歉了。这时对方开了口:“也许您对这件事的真相并不感兴趣,请宽恕我如此拙略的解释,但我和帕伦丁先生并不是……并没有处于那种……亲密的伴侣关系之中。”   “你是说你并不爱他。”   桑顿一直以为他和达西两个人中他自己是心直口快的那一个,事实证明,一针见血的通常是达西。对于他斩钉截铁的结论,桑顿无法给出不同的回答,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避开了对方像是要把他彻底看透的热切眼神。   “那么你会爱上他吗,约翰?”达西继续问了下去。   “我不知道,达西先生。也许我应该说永远不会,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不可能变成了可能。韦恩是个很好的朋友,就像您和彬格莱一样。”   达西说不上听到自己和彬格莱还有帕伦丁站在同一席位里的心情,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桑顿看起来真的有可能会接受那个伦敦人。   “我猜想你这样回答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你们各自的身份和身为同性的事实。”   “那么当你真正坠入爱河的时候,你会因为自己说到的那些障碍而放弃对方吗,达西先生?”   达西想说是的,他绝不会只凭着一腔爱意就娶一个身世家庭都远不及自己的女人,然而当视线落回到对面那个高挑的身影上时,他对自己的答案犹豫了。   “你说得对,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但愿你早日看清自己的心意,约翰。”   他们没再谈下去,相互道过晚安回房间去了。只有两人自己才知道,这一晚上有多少以前从未想过的念头涌上心头,又怎样顽固地驱散了睡神的频频来袭。   第二天,桑顿没有在早餐时遇到达西先生,他安慰自己说,至少他们晚上还是会见面的,然而晚餐后达西就借故离开了客厅。   第三天,对方依旧没有出现。   ☆、不辞而别   桑顿太太察觉了儿子的异样,桑顿原本在达西先生到来之后变得开心了许多,她也为他高兴,因为他总是不爱交际,在米尔顿朋友也不算多。   然而现在他又变回了从前那种不苟言笑的状态,甚至更阴郁了一些。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事会让桑顿连他的母亲也隐瞒了下来。   因此在那天上午,她儿子出门之后,桑顿太太询问在客厅里整理书籍的达西先生:"您知道约翰这两天出了什么事吗?"   达西想了想,说他大概最近有些劳累。   "看来您还不了解约翰,他绝不会因为劳累而影响情绪的。"桑顿太太肯定地说。   她的话让达西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尝试着说:"恐怕您是出于对约翰的爱才这样夸赞他的吧,我知道他精力旺盛,但他只是个普通人,劳累过度毕竟会影响身体健康。"   "我儿子从不生病,即使真的生了病,他也什么都不会多说,或是把生病当成不做事的借口1。"   达西看得出桑顿太太对此相当引以为豪,但他完全没觉察出这有什么正常之处:"恕我直言,生病就好好休息才是对自己和家人更加负责任的做法不是吗?我相信普通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否则我们的医生可都要失业了。"   桑顿太太抿紧嘴唇,可以看得出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话题。然而在现场并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范妮插嘴说:"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事,约翰才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工作狂呢。"   "噢,亲爱的。"桑顿太太无奈地冲她女儿说道,暗示她不要再说下去。   范妮对达西相当有好感,因为他答应她,会劝说她哥哥带她去伦敦玩。作为报答,她不顾母亲的暗示,干净利落把她哥哥出卖了。   "我父亲去世那一年约翰在学校得了伤寒,因此错过了和父亲的最后一面,如果他在,说不定能够阻止父亲…"   "范妮,你还记得那是你父亲吗!"桑顿太太终于对她女儿严厉了一次。   范妮眼圈立刻红了,她因为性情有些软弱,几乎从未得过母亲和哥哥的责怪,所以在软弱之外又养成了任性娇蛮的个性。桑顿太太的话让她难以接受,尤其还是在外人面前,她忍了忍,最终还是哭着跑开了。   桑顿太太并不擅长安慰人这项工作,她正在犹豫,达西忽然开口对她说:“桑顿太太,恐怕我不得不和您说,我马上要告辞了。”   这个消息让桑顿太太愣了一下:“您说的是,离开米尔顿?”   “是的。抱歉如此仓促地告知您,但我早晨收到了彬格莱的来信,他有急事要返回伦敦,我想他会需要我的帮助。”   “那恐怕是不能耽搁的了,不过约翰知道这件事吗?”   “我给他留了信,请您能理解我没有时间向他当面解释了。”   桑顿太太虽然觉得在这么近的距离,告个别的时间总是有的,但对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她便没有再说什么。   达西让仆人取下行礼,他临行前把一本书递给桑顿太太:“约翰说过很喜欢《麦克白》,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版,还请劳烦您转交给他。”   桑顿太太说:“我想可能约翰会更希望能够当面感谢您。”   达西微笑不答,他向对方行了一礼,出门登上了马车。   桑顿是从窃窃私语的女工那里得知达西离开的消息的。   他开始并不相信,直到从负责装卸棉花的斯蒂文那里听到达西的马车已经离开了,才匆匆地回到家,而他的母亲也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桑顿没顾得上多问什么,便跑出门寻了一匹马追了出去。   达西的马车走得不快,即使如此,桑顿仍然花了一个钟头才追上他,而此时他们已经在米尔顿外的郊区了。   达西在马车夫提醒他之后就吩咐停了车,他看着赶来的人利落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走到他面前。   桑顿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是因为这一路的飞驰还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瞪着达西,暗自懊恼自己居然没在这一路上想好质问他的说辞。   还是达西解救了他,提议道:“要谈谈吗?”   这正是他需要的。   他们走到路边的一片小树林里,金黄的树叶铺了一地,阳光给它们又涂上一层温暖的色彩,如果不是闯入的人心情太过阴霾,这样的景色原本应该得到一番赞美的。   “达西先生,如果您对我有什么不满,还请直接告诉我。请恕我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育来了解社交界的委婉辞令。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们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那天晚上的事……您并没有表现出介意的样子。但是我太傻了,竟然没看出来您其实是相当介意的,不是吗?如果您不能接受,甚至觉得恶心,请现在就说出来吧,尽管失去一个像您这样的朋友是相当遗憾的事……但我不会心存怨恨的,我只想请求您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桑顿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了,他看起来不像刚下马时候那么激动了,然而达西从第一次见面就能够看出他的伪装,他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眼神也不像平常那样坚定地直视他的眼睛,他像第一次闯入南方陌生喧闹的舞会大厅时一样,强作镇定实际上忐忑不安地面对别人对他的鉴定和审判。   “我给你留了信,约翰,你看到了吗?”达西说。   桑顿有短暂的失神。   “彬格莱来了信,”达西从对方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简的小妹妹出了点事,他们要立刻回家,这件事和我有一点关系,所以我才要急着到伦敦去。我在信里都写清楚了,你回去会看到我说得没错。”   这是个在任何人看来都天衣无缝的解释,然而桑顿能感觉到,这只不过是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所以……那件事应该很棘手吧?”桑顿再没法捡起前面的问题,只能转而关心对方这次的行程。   达西不能说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浪荡子私奔这件事有多棘手,这涉及到贝内特一家的名誉。   “希望还来得及补救。”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原著里桑顿太太的原话,一直觉得这位母亲实在有点太强势 又写到3万字了,剧情无能的作者一到这个字数就害怕…   ☆、分别后和重聚前的事   “祝您一切顺利。”桑顿把帽子拿在手里,退开一步为达西让开路。   对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在给你的信里留了我在伦敦的地址,你会写信给我吗?”   桑顿微微扯动嘴角,尽管只是出于礼貌微笑而已。   “也许会的,达西先生。”   他们互相告别,达西上了马车,桑顿在原地站了很久,目送他的踪影彻底消失不见。   莉迪亚和维克汉姆私奔的消息在贝内特家引起了轩然大波,贝内特先生立刻赶去了伦敦,伊丽莎白给她的姐姐写了信,彬格莱夫妇也很快到了伦敦。   达西是最后到达的,在此之前,贝内特的家人和彬格莱几乎已经绝望了。伦敦太大了,找寻两个刻意隐藏的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达西先生在从前的家庭教师那里得到了维克汉姆的藏身之处,此时的他绝不想轻易就答应娶了贝内特家轻浮而又毫无头脑的小女儿,经过一番艰难的谈判和讨价还价,彬格莱答应替他债务,达西勉强答应给他找一份军队里的安稳工作。   交易达成之后,达西安排当地的教堂直接让他们结了婚。   在这雷厉风行地一番动作之后,丑闻变成了体面的婚礼,至少在不明真相的人们眼中是如此的。   桑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真相一无所知,他只是从伊丽莎白和彬格莱的来信中得知了莉迪亚的婚事,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妹夫的名字。   在那天的分别之后,桑顿在书房看到了达西留下的信。信里并没有让他惊喜的内容,只不过是重复了他们当面交谈过的告辞理由。   他没有给达西写信,因为不知道有什么可写。   很久之后,帕伦丁的一封信中提到了达西先生,说他已经离开伦敦去了肯特郡,他有位姨妈住在那里,帕伦丁还八卦地提了一句,那位姨妈一直很热衷于把她的独生女儿和达西凑成一对,在他看来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倒算是十分相称。   桑顿对此的感受是,现在即使他想写信,也不知道该寄向哪里了。   他给帕伦丁回了一封长信,信中终于对对方的追求给了一个确定的答复。他很乐意把对方当作朋友,但是做不到再进一步,他不愿再用模糊的托词让对方抱有无谓的期望,这是对他珍爱的朋友的欺骗和不尊重。他希望他们还可以继续维持从前的友情关系,但如果帕伦丁先生无法接受,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又过了很久,对方一直没有再来过消息,桑顿自认为领悟了帕伦丁的意思。至此他已经失去了达西和帕伦丁两个原本十分珍惜的朋友。   达西在他的姨妈德鲍尔夫人那里遇到了他的堂兄弟菲茨威廉上校,并很快发现原来伊丽莎白也正在罗辛斯做客。   伊丽莎白终于放下了对达西的偏见,她在小妹妹的婚事中已经看清了维克汉姆和达西各自的品性,她一直没机会和他见面,这次的偶遇让她当面向他道了谢。   达西请她不必客气。   他们原本误会挺深,伊丽莎白虽然为自己从前的错误猜测感到羞愧,但达西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让她没有再试图与他交谈。幸好菲茨威廉上校是个非常和气的人,他在整个罗辛斯庄园,成了除伊丽莎白的好朋友夏绿蒂之外对她最友善的人。   伊丽莎白和上校几次散步之后,对彼此都有些好感,但是都没有表露太多。   一天下午,菲茨威廉上校和达西独处时讲起了自己的顾虑。   “如果一个好姑娘,她自己没有什么财产,而你知道,我是继承不了多少家产的,那么是不是及时中断与她的感情才是明智的?”   从回到伦敦之后就经常会陷入自己思绪中的达西被他的堂弟打断,他想了会儿,说:“如果不考虑经济地位,你和那个姑娘会过得快乐吗?”   上校想到伊丽莎白美丽的眼睛,以及和她在一起时的轻松愉快,点头:“是的,我想我们会很幸福。”   “那么你担心以自己的职位和能力,不能让这样一位好姑娘和你幸福地一起生活吗?”   上校沉默了。   “我知道你需要娶一位家产丰厚的姑娘来维持地位,但是你要想清楚是否会因为错过一位像伊丽莎白那样风趣迷人的小姐而后悔,合适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别问我怎么知道是那位小姐,在罗辛斯,除了她,就只有可怜的安妮表妹了。”   “请原谅我可能会对你的冒犯,但是我不像你那么富有,达西,不幸的是因为我的出身,我又习惯了挥霍的生活。如果我娶了她,你能想象我的家人朋友同僚们会怎样奚落嘲笑我们的贫穷吗?”   “那要看你对自己有多少信心来改变你们的现状了,在我看来你完全可以带给她体面的生活,但这毕竟只是我的看法。重要的是,你可以保护她不受到你刚刚提到的那些伤害吗?”   达西看到他的堂弟锁紧眉头,与之相反的是他自己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过去一段时间他不停追问自己的问题,现在有了答案。   在菲茨威廉上校向伊丽莎白求婚的那天早晨,达西离开了罗辛斯。   三天以后的傍晚,他的马车停在米尔顿马尔巴勒街的尽头。   正准备去赴宴的桑顿推开门,一下子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达西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终于正式拆了原著CP……   ☆、拒绝   “很高兴再见到你,达西先生。”桑顿说,尽管他脸上的表情和高兴一点也不沾边。   “你要出门办事对吗?我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事实上如果你的答案和我预想中的一种相同的话,我马上就可以离开米尔顿了。你可以让出十分钟的空闲来吗?”达西快速地说。   桑顿狐疑地看着他,最终犹豫着点头答应了他。   他们选了工厂作为谈话之地,这个时间巨大的厂房里空无一人,夕阳从一排排窗户照射进来,细小的尘土在光线中起伏,桑顿背对着窗口,等待达西开口。   达西看了他一眼,又转开目光,但没过多久又看向他。   “你还在和帕伦丁先生有联系吗,约翰?”   桑顿脸色更阴沉了些,他抱着手臂作出防备的动作:“这不关您的事吧。”   “是的,但我想从你的回答里得到一些勇气。”   桑顿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达西。   “您今天真的很怪,达西先生,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我想我可以承受。”   达西来回走了几圈,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带起了沉闷的回音,最后他站定了。“我恐怕不得不惊吓到你,约翰,我想我爱上你了,如果我现在的心情可以用一个词来表示的话,那只能是爱了。”   他说得没错,桑顿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甚至比帕伦丁先生那次程度更甚。   “我以为这五个月的分别可以让我的感情减弱,但遗憾的是并没有,我仍然无法忘记你。也许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已经陷落了,可惜那时候的我毫无察觉。如果你已经接受了帕伦丁先生,那么我会献上我的祝福,如果你没有——这时候恕我实在不想用不幸这个词——那么请你……”   “请别再说了,达西先生。”   桑顿感觉对方的每个字都像被一只巨大的锤子敲在自己心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并非是出于感动或者欣喜,或是其他类似的感情,而是因为猝不及防之下随之而来的巨大屈辱。   “如果是帕伦丁先生的事让您错误地产生了某些想法,我向您道歉。还有,我已经拒绝了他,很不幸,我对您的答复也是同样的。而且我想您和帕伦丁先生不同,他曾经有过同性的情人,所以如果他对我有所好感,也并不与他的本性相悖。但是您,我想您应该没有爱过同□□,达西先生?”   达西用了稍长一段时间才反复确认了对方的意思,他说他并不是真正的爱他,只因为他不像帕伦丁那样生来只爱男人。   “你认为我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感情?”达西极力克制自己不生气,他早就下决心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不会发火,虽然这太难了。   “无论你是否明白自己的感情,我的答案都不会改变,”桑顿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曾经把你视为朋友,但现在看来,也许让我们做一对路人是个更好的选择。”   “可以请您屈尊告诉我原因吗?桑顿先生,拜托请给我一个更无法反驳的理由,如果您还对我还怀有一丝作为曾经朋友的尊重的话。”达西沉声说。   桑顿把手指□□头发里,他现在头痛欲裂,并且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他已经错过阿伯特家的宴会了。   “你说到了尊重,达西先生,我想说的也是这个,我看不出在这件事上你对我有丝毫的尊重。我说过,我曾经认为我们是朋友,但是你在知道那件事之后就一反常态地疏远了我,我真的都不敢想象你那时是怎样看我的。然后你音信全无的消失了几个月,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了这些话。你指望我说什么呢?也许我应该做一个傀儡,按照你的心意说你想要听的话?”   达西沉默着听他说完,他可以为自己找到很多理由,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来解释他为什么忽略了桑顿的感受。   他很少谈及自己的感受——桑顿也是,他在心里暗暗加上一句——也从没仔细考虑在对方心中他又是怎样的形象,他以为自己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然而看起来并没有。他们从未深入了解过对方的想法,直到今天。   桑顿向窗外看了一眼:“我们说完了吗?有些晚了,我想你可以在我家住上一宿再走,你的房间还在,哦,你可能需要向范妮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说服她哥哥同意带她去伦敦。”   他很少用这样轻松的语调说话,也许是由于终于摆脱了一个让人心烦的□□烦的缘故。如果心情不是那么沉重,达西会为对方的话微笑的,他预想过自己的失败,但没有预料到伴随着的是这样巨大的失落。   他站在门口等着桑顿出来,忽然在旁边的阴影里看到一个佝偻的影子。   “你是谁?”他问了一声。   那道影子飞快地跳起来沿着街道跑了出去。   走出来看到逃跑身影的桑顿低呼了一声,“上帝啊,是伦纳兹……”   然后毫不犹豫地追了下去。   ☆、困境及进展   等了很久,达西看到桑顿沉着脸走回来。“他逃走了。”   达西猜到了,那个人跑得确实挺快。   “你不必担心,”桑顿安慰他说,“伦纳兹是个声名狼藉的流浪汉,他的话没人会信的,不过为了保险,你还是今晚就走吧,趁着人们都没发现你来过。”   “既然没人会相信他,那我没必要匆匆离去吧。”达西说。   桑顿一言不发地瞪他。   “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以为您会是个十分妥帖的人,达西先生,不会拿自己的名誉冒险。”桑顿说。   “我一直是的。而且你说错了,并非没人发现我来过,我相信一路上有至少五个人看到我敲你的门,所以今晚就走更会加深他们的怀疑,如果那位伦纳兹先生开始传播流言的话。”   “看来你不得不留下了。”   “难道原本的计划不就是如此吗?”   达西按照原计划在桑顿宅中过夜,桑顿太太对他克制地表达了欢迎之意,范妮则既高兴又有点气恼,原因她的哥哥之前已经提到过了,达西巧妙地用其他恭维让她暂时忘记了这回事。   当两位女士的睡眠时间一过,桑顿敲响了达西的房门。   达西穿着睡衣开了门,他头发湿漉漉的,手里还抓着毛巾:“我猜想你不是来道晚安的,约翰……我还可以叫你约翰吗?”   “你可以,随便你怎么叫。我来是想和你说抱歉,如果我选了一个更隐秘的场所……”   “请进吧,约翰,”达西让出门口的位置,桑顿稍加犹豫之后走了进去,达西在他身后带上了门,“我想你是因为太过慌乱而失去了思考能力。没错,你选了厂房作为谈话场所,而那里不巧还有其他人在场,但是你并不能预先想到我要说什么,不是吗?”   桑顿眨了眨眼睛,似乎,确实如此。   “所以不要再为不是你犯的错误而道歉了,你也知道我很快就要走,这件事对我完全没有影响。反而你,想好怎么应付了吗?”   达西用毛巾随便抹了几下头发,就把它放在一边了。这样的后果是很快就有水滴继续从他卷曲的发梢滴落下来,落在浅蓝色睡衣上。   桑顿坐在对面,眼睛无意识地盯着他的衣领,过了很久才像突然惊醒似的说:“我会请警局的朋友帮忙找到他的下落,然后我去找他谈谈。”   “不如静观其变,你也说过,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   “但是人们对流言的态度,有时候即使不相信,还宁愿去相信。我的对手们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我的机会的。”桑顿沉思着说。   “你害怕了,约翰。”   “不……”   “你拒绝了我,还记得吗?”达西继续说,“所以伦纳兹说的一切你都不用在意,但是你不能去通过警局找他,等他来找你——如果他像你说得那样混蛋的话,他会来的。到时候再找你的治安官朋友,抓捕一个妄图诽谤一位正派人士的恶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桑顿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算得上不错的主意。他刚要张口说了句谢谢,达西及时说:“请别说……我不想承认是我把你拉入了这个困局,因为我并不后悔说过的那些话。我甚至有点感谢那个偷听的人,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拥有现在这样能和你独处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让桑顿终于意识到了,他和达西的距离太近了,达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他自己就坐在对方的床上。该死的伦纳兹,让他彻底失了方寸,他相信一定是那个混蛋的原因。   “你害怕吗,约翰,害怕我?”达西看着他的眼睛,桑顿摇了摇头。   “厌恶我吗?”   “不。”   “如果我们重新从朋友开始,你愿意吗?”   除了自己的妹妹,达西从未对别人用过如此温柔的语调,正在困惑中的桑顿并未发现他话中的陷阱,反而为自己先前鲁莽的绝交行为有些愧疚。   “好的,重新开始,达西先生,你让我变成了一个反复无常的人。”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的这个转变。那么作为朋友,你不会介意我在府上多逗留几天吧?”达西顺势说。   “不行!”桑顿几乎跳起来,“你明天必须走。”   “难道你不觉得我明天离开也很奇怪吗?其实在我看来今晚走和明早走的效果差不多。”   桑顿深吸了一口气:“我早就说过请你今晚就离开。”   达西平静地提醒他说:“会加深人们的怀疑,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约翰。”   “但是我们已经说好的。”   “那时候你和我绝交了,还记得吗?而且还没有伦纳兹先生的搅局。”   桑顿停滞了很久没说话,久到达西开始担心地在他眼前晃动手指:“你还好吗,约翰?”   “嗯?”他茫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好吧,如果你坚持,我明天就离开,这没关系,”达西有点被他的状态吓住了,“你要知道,我宁愿永远只做一个朋友也不愿让你不高兴。”   桑顿看着对方担忧的表情,勉强笑了一下,同时站起来说:“我相信你,达西先生,我只是有点没法思考,真是太糟糕了。”   达西扶住他的肩膀送他到门口:“你应该去休息了,我们明天再谈。”   在床上辗转到半夜的桑顿在入睡前才想起来,他忘记了差人去解释今天缺席聚会的原因,但他实在太困倦了,直接堕入了梦乡。   ☆、三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更新,改个bug…   达西终究没能如桑顿所愿在翌日走成。   在桑顿恨不得把达西硬塞进马车的时候,有另一位客人来拜访了他。   来客让两个人的心同时沉了下去,是帕伦丁先生。   “啊,达西先生,很高兴在这见到你,你是要走了吗?再见,期待在伦敦和你再见面。约翰,好久不见!”   帕伦丁灵巧地跳下马车,向两个人打招呼。   “你好,帕伦丁先生,”达西冷淡地回应说,“我其实正在说服约翰让他再好心收留我一段时间,也许你可以帮我说句好话?我听说你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桑顿阴沉着脸看着他。   “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得尊重主人的意愿,不是吗?”帕伦丁微笑着看向桑顿。   “你是刚好路过米尔顿吗,帕伦丁先生?”桑顿直接问道,他发现已经有行人偷偷打量他们,这让他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怪不得贝内特太太一直在抱怨家人折磨她的神经,当原本相安无事的人事突然间失去控制,这对于桑顿来说异常难以忍受。   “我是专程来看你的,抱歉我有段时间没在伦敦,所以上个礼拜才看到你的信……哦,达西先生,你还不走吗?”   “我想现在主人也许改变了主意,他需要我留在这里。”达西说。   桑顿看了看他,他说的是对的,如果帕伦丁有什么不恰当的举动,达西确实能帮助阻止他。但同时,达西自己也是个麻烦。   最好是他们两个一齐离开。   桑顿向两个人表达了这个意愿,然而那两个人都表示,只要米尔顿还有旅馆,他们的住处都不成问题。   最后在人数上出于弱势的主人妥协了,帕伦丁住进了达西隔壁的客房。   之后桑顿直接去了工厂,比起在家里面对两位曾经的追求者,他宁愿去面对工厂里冷冰冰的机器和总是选择和厂主作对的工人们。   桑顿太太在听说帕伦丁是儿子的客户之后,对他比达西热情一些。帕伦丁和她客套完,正好达西结束了和范妮的谈话,他说很期望能欣赏到她的钢琴技巧,于是那姑娘愉快地为他们演奏音乐去了。   两个人没有互相试探几句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所以我们是情敌关系吗,达西先生?”帕伦丁虽然隐隐有些猜测,眼下的情景还是让他觉得好笑。   达西在心里补充,而且是都被拒绝过的情敌,但他并不想让对方了解这一点。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呢,来场决斗吗?”   “然后被全英国的报纸嘲笑死——两位绅士为另一位男士决斗?”   “我不觉得有多可笑,”达西说,“如果你敢现在走开一下,我会在你茶杯里下毒的。”   帕伦丁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我们可以用个不那么血腥的方式竞争吗?”   “事实上我认为你已经输了,约翰拒绝了你。是的,他告诉我了。”   帕伦丁想从达西高深莫测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真实意图,但这显然很难,他的笑容变得勉强起来:“看来你们倒是无话不谈了,我在伦敦的时候就知道,如果你真的想讨好一个人,我恐怕很难能赢过你的。该死,如果我有一双像你这样深情的眼睛就好了。”   “我倒一直很佩服你可以隐藏地这么好,帕伦丁先生。”达西说。   晚上桑顿去拜访了昨天被自己爽约的阿伯特,相互商量工人的薪水问题,当然多数时候是他在聆听对方的抱怨,晚餐桌上乏味的主食和红酒对他的坏心情也没有丝毫帮助。   他回到家,客厅里只有他的母亲和妹妹,他和她们道过晚安,然后在自己房门前遇到了帕伦丁先生。   “所以我输给了另一个男人,是吗?”帕伦丁的笑容看起来忧伤无比。   桑顿想解释他并没有输,但这并不是个能帮助打消他念头的好答案。“抱歉,韦恩,这和达西无关,我说过无数次了,我们就这样做朋友不好吗?”   “不,如果我同意你的建议,那我们就再也不可能更进一步了,约翰,是我不够好吗?当然我确实不如达西那么富有……”   “帕伦丁先生,”桑顿拉开自己的房门,“请停止把我想象成一个需要考虑对方财产才会出嫁的小姑娘,我不是,也不要这样贬低你自己。晚安。”   他把帕伦丁关在了门外。   桑顿洗完澡,正倚在床头看书,之后门被敲响了。   “你赢了,达西先生,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他把人让进房间,“你可以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似乎只要一和你作对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达西忍不住笑了:“我不是来炫耀的,约翰。”   “那是为了什么?”   “也许,为了和你聊一会儿莎士比亚?”达西拿起床头的书,正是他送给他的《麦克白》。   桑顿烦恼地看着他手里的书,达西感觉对方的视线快要把书烧着了。   “好吧,我其实是来感谢你,没有和帕伦丁说起昨天的事。”   昨天的拒绝。   “你偷听我们说话!”桑顿气坏了。   “毕竟我们的房间离得这么近,这是你安排的,不是吗?”   “所以这都是我的错啦?你们两个自顾自跑来我这,不管不顾的来一番深情告白,是觉得很浪漫吗?但抱歉我除了困扰,其他完全没感觉到!说起来既然你和帕伦丁都爱的是同性,干脆你们在一起好了,我祝福你们……”   桑顿没机会再胡说下去,达西吻住了他的嘴唇。   ☆、倾诉与和解   这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达西没有留给桑顿反应过来打他一拳的时间。   他近距离看着桑顿的眼睛:“请别再说那样的话,拜托。”   桑顿的怒气在那双琥珀色眼睛的注视下消散了一点儿,他伸手抹了一下嘴唇,下一刻达西抓住了这只手,俯首默默亲吻他的手背。这个动作比刚刚的吻更震撼了桑顿,他不敢奢想达西居然在恳求他。   “我们都是理智的成年人了,达西先生,你还需要我提醒你吗?两个男人,即使我答应了你,我们要如何在各自的圈子里立足?”桑顿说。   达西忽然抬起头,他急促地说:“所以你在考虑接受我吗?”   “……你大概误解了我的意思,”桑顿试图拉回自己的重点,“我们都需要继承人,继承人的前提是娶一个妻子,而不是娶一个男人,不是吗?”   “那么感情呢?约翰,你讲了太多道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除了友情,你对我真的没有哪怕一丁点儿更多的情意吗?”   达西完全不理会桑顿所说的重重障碍,把这个他一直逃避去想的问题扔在他面前。   哦,他当然喜欢达西,那么睿智,果断,如此英俊——尽管他一直忽略——在两人如此贴近的此刻,对方的脸重重提醒了他这个事实。   达西对他一向以礼相待,从朗伯恩初见即是如此,想到自己对他的几次误解和冷待,和他之后轻描淡写的包容和谅解,这样的达西此时正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每个细微的表情,而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甚至没有勇气抱有太大的期望。   忽然之间有什么击中了桑顿的心。   就像有一天发现日日经过的街道边,竟然生长着一簇玫瑰,灰白的世界中有了鲜红的色彩。   “请您千万别哭,达西先生,”桑顿说,他当然是在开玩笑,没想到达西竟真的去用手指去擦眼睛。   “不,”桑顿拉住达西的衣袖,“我也许是有点迟钝,不过如果我是女人,我会爱上你的,但很遗憾……”   达西的眼睛亮了起来:“是我想得那样吗,约翰?请别再用假设的语气来说,原谅我现在没有多余的智慧来做分辨,当然我不会奢望你一下子爱上我,但你刚刚说了这种可能,是不是?”   看来他完全忽略了那个要命的前提,但如果能抛开性别,地位,家庭,那么,“是的。”   “感谢上帝。”达西用最虔诚的声音祈祷了一句,之后用力抱住了桑顿。   现在挣脱开的话未免太过残忍,桑顿告诫自己,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伸手回抱了对方。   第二天的餐桌旁,帕伦丁只遇到了看达西先生,他已经用完了自己那份,正在看一份最新的日报。   “真是奇怪,我们的主人居然都不在。”   达西看了他一眼:“你刚好赶在了两个时间点的间隙上,约翰走了,而女士们还没有来。”   “看来我应该把伦敦时间调成米尔顿时间了。”帕伦丁坐在他对面。   “不,只需要桑顿时间就可以。”达西说。   帕伦丁大笑起来。   “你是怎样隐藏自己的……感情倾向的呢,帕伦丁先生?在伦敦这样一个流言蜚语传播速度比瘟疫还快的城市。”达西把报纸折起来,开始请教对方。   帕伦丁惊呼了一声:“他真的答应你了吗?你昨天的语气还没有这样肯定。天啊,难道是我的到来才把他推向了你?天啊,您太狡猾了,达西先生。”   “恐怕你在里面确实起了一部分作用,我并不是故意让你难受,但我真的需要感谢你,帕伦丁先生。”   帕伦丁瞪了他很久,才泄气地说:“好吧,是我太轻敌了。但是别想我祝福你们。”   “我也不敢有这样的指望,”达西微笑着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想在这方面,你会有比我多得多的经验可说的。”   “我确实有,但我有什么理由去和我的情敌讨论这些呢?”   “我以为我们已经不是了,你已经放弃了他,”达西说,“约翰曾经告诉我,他当时并不能确定是否要答应你的要求,如果那时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也许今天我们就要位置互换了。对于朋友,他总是不擅长拒绝,可惜你并没有抓住机会。”   帕伦丁低声吼道:“可是我爱他!是我先爱上了他……”   “你很快就会走出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位尼克尔街的艾伦先生还一直对你余情未了吧?”   “我真是太荣幸了,能让您屈尊来调查我。”帕伦丁声音冷了下来。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你总要了解你的对手才能打败他们不是吗?”达西最后补了一刀,“如果我是你,会离约翰远一些,至少在处理好前任情人之前做到这一点,你应该不会想让约翰知道你失踪的几个月是去了哪里吧?”   帕伦丁沉默地看着他。   达西摊开手:“所以我们和解了吗,朋友?”   ☆、桑顿太太的发现   桑顿太太上街的时候,收到一个陌生人传来的口信,约她三点钟在布鲁克咖啡馆见面。她对此有些戒备,但是传信人说对方有至关重要的事要说。她想到这个时间和地点并不隐秘,对自己的安全没有什么威胁,便在下午茶时刻走进了那家咖啡馆。   店里稀稀落落地有些客人,有认识桑顿太太的人向她问好,她也矜持地做了回应,之后选了个空闲的桌子坐了下来。   大约一刻钟过去,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矮个子在桌子对面,他把脏兮兮的围巾拉下来,露出一张样子讨厌的脸,桑顿太太一眼就认出了他。伦纳兹算是她在米尔顿最看不起的人之一了,他是个无所事事的恶棍,所有的体面人无一不厌恶他。   桑顿太太认为这次赴约是个错误,立刻起身要走。伦纳兹连忙拦住她:“太太,我只说几句话,到时候您如果选择离开,我绝不会再阻拦您啦。啊,那位达西先生还没有离开是吗?”   桑顿太太想不通达西先生和今天的会面有什么关系,又迟疑地坐了回去。   会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桑顿太太回到家,客厅里只有范妮和达西,他们各自占据房间的一角,互不打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在下午听来的那些她斥责为谣言的话还是产生了作用,让她忍不住怀疑地看向达西。看起来无论她儿子是否在场,他的兴趣显然都不在她的女儿这边。   帕伦丁昨天就走了,她原本以为达西会和他一路,但他留了下来,这件事如今看起来,也并不那么正常。   桑顿太太不动声色地盯着客人的一举一动,直到桑顿回家。   达西立刻放下手里的书迎接他,桑顿看似疏离地向他问好,但他们很快就说起了工厂里的事,桑顿神情中的那点疏远也顺势消失不见了,达西坐在他旁边,手臂搭在他的椅背上,从桑顿太太的角度来看,像是在拥抱她的儿子一样。   她知道自己正非常危险地盲目疑神疑鬼,可惜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显露出来,她感觉自己熟悉的家里正被一种陌生的气氛所充斥。   更雪上加霜的是工厂的状况,工人们派代表和桑顿来请求涨薪,被他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达西并不赞成他这种强硬的态度,他看得出工人正在暗自谋划着什么,想必这对桑顿绝不是好事。   “你们至少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他说,但桑顿拒绝了他的建议。   “请把我的事情留给我来决定,达西先生,”桑顿说,“您没发觉您已经站到我的敌人那边去了吗?”   这真是个相当残忍的指控,如果没有过之前很多次类似的经验,达西认为自己肯定会生气的。   他大概能猜到桑顿拒绝工人要求的原因,资金不够,他手里的钱并不仅仅属于自己,而是要用来负责运转一个容纳数百人的工厂,原材料、机器维护、车马费用、工钱、如果不能按时完工要支付给客户的赔偿金,甚至还有扩大规模所需的预算。在这其中,工人的工钱必然地要让位给其他举足轻重的花销。   然而激怒工人的后果,就是上面考虑到的所有全部化为乌有。   “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   达西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他在桑顿眼睛里看到了他想说的话:如果他再继续表示想要施舍他,他们就玩完了。   整个晚餐时间,大家都闷闷不乐,连没心没肺的范妮都因为今晚没有她喜欢的一道菜而气恼得不行。   饭后桑顿穿上他的外套出去散步,或者说散心,达西非常自然地跟了出去。   桑顿太太站在窗户旁边,目送两人沿着街道走下去,开始的时候达西走在他朋友的侧后方,后来桑顿稍微放缓步子等他,他们说了几句话,达西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桑顿笑起来,他的肩膀笑得微微颤抖,达西顺手挽住了他的手臂,紧挨着与他窃窃私语起来。   桑顿太太紧紧抓住了旁边的窗帘。   “我实在无法想象,会有人会因为太过害羞而被误解成傲慢吗?难道你其实内心深处也十分害羞,达西先生?”桑顿刚刚听达西讲到他的妹妹乔治安娜。   “是的,并不。”达西简短地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但他很快又说,“在你眼中我很傲慢?”   “当然不是此刻的你。”桑顿说。   达西贴近他的耳朵:“你为什么总是会说些让我不开心的话?”   桑顿迅速地躲远了,他压低声音提醒说:“请当心些,我以为你已经有了教训。”   达西失望地任对方挣脱了他的手臂:“看来只有邀请你去德比郡,我才能正当的靠近你了吗,约翰?”   “恐怕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那都是不正当的。”   “我不得不说,你太悲观了,亲爱的。”   “我只是足够理智。”   “那样不是太无趣了吗?你看,就连我都战胜了自己的理智。”   桑顿又一次被他逗笑了。他们小声争吵了几句,以丝毫不当真的语气,但是回到家之后的桑顿看起来心情好多了。   他母亲的心情则与他正好相反。   在留神观察了两天之后,桑顿太太在某天早晨找到达西,直截了当地和他说:“您准备什么时候离开米尔顿呢,达西先生?”   ☆、混乱之下   达西惊讶地看着桑顿太太:“抱歉?”   “离开这么久,您的家人和朋友恐怕会很想念您吧?”   桑顿太太盯着达西的眼神让他想起了桑顿,这是他下定决心之后才会有的神情。   “约翰也是我的朋友啊,桑顿太太。”达西试探着说道。   “如果您真的把他当作朋友的话,我认为您应该立刻离开米尔顿。”桑顿太太生硬地说。   达西把手中的书放在一边,他相信接下来的话题不会是讨人喜欢的了。   “您指的是什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请别把我当傻瓜,达西先生,”桑顿太太又确认了一次客厅只有他们两个,连范妮都被她打发去朋友家了,只为了能彻底让他的儿子摆脱一桩可怕的丑闻。   “您对约翰的心思我都知道了,我竟然没有提早发现,您,一位可敬的绅士,居然会有这样,这样骇人的念头!您要自甘堕落我无权过问,但我绝对不会让约翰陷入这样的境地。”   达西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也确实无可辩驳,有些话他可以直接向桑顿倾诉,但不可能向他的母亲多言。   “……很遗憾您这么说……”达西极少遇到这种让他彻底语塞的状况,他设想过很多种将会遇到的障碍,眼前这种绝对要排在名单的最后阶段。   “我希望您越早走越好,如果您能不再和约翰见面,我将感激不尽。”桑顿太太最后说。   达西向窗外看去,天色阴暗得可怕,也许上帝帮忙的话,会下一场雨来延迟他的行程,他比任何时候都盼望桑顿的归来。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窗外一直忙碌的工人全都不见了踪影,远处厂房里也是一片寂静,他想了想,今天并不是休假的日子。   正在他迟疑时,前厅的门开了,桑顿走了进来。   他急促地嘱咐了自己的母亲一句:“今天请别出门,妈妈。”   达西隐约猜到了,他等着桑顿走近才说:“他们把罢工的日期选在今天?”   他们早就做过这样的设想,只是真正发生的时候仍然会让人手足无措。桑顿点头,他站在达西身边,望向外面的街道。“这真的是我的错吗,达西先生?”他说。   “这可不像你所说的话,约翰。”达西回答。   几乎是同时,天上的密云里开始掉下雨点来,桑顿太太忽然惊呼了一声:“范妮!她还在迪金森小姐那里,希望她别那么着急回来。”   桑顿握紧了手掌,但还是安慰他的母亲说:“她不会冒着被淋湿衣服的危险回家的,妈妈。”   桑顿太太尽管忧心忡忡,但还是点了点头。   雨一直下到傍晚还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范妮仍然没有消息。桑顿太太有些坐不住了:“范妮从没有过这么晚还不回家,至少应该让丽莎回来传个信不是吗?这该死的雨。”   桑顿站起来开始拿外套和帽子:“我去找她。”   “我和你一起。”达西说。   桑顿太太想阻止,却终于没有抵过对女儿的担忧,何况由于范妮用走了马车,现在只能求助于达西的马车,无奈的桑顿太太只好看着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达西叫人准备好车子,和桑顿坐了进去。   他们整整一天都没怎么说话,达西是由于上午那场不愉快的对话,桑顿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罢工,他还从未经历过这个,在和其他工厂主会面时他一直以强硬的态度来表达自己的立场,但对未来的状况他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迪金森家隔着好几个街区,他们需要走上很久,桑顿看着车窗外面细密的雨景出神,直到达西说话把他唤醒过来。   “别担心,约翰,”他说,“我会陪着你。”   桑顿勉强笑了一下:“我越来越不知道该怎样拒绝你了,达西先生,我真希望能像你一样无所畏惧。”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忐忑,”达西向前倾下身子,然后握住了桑顿的手,对方猛地颤抖了一下,“你猜我最近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如果你不能接受我,那么等你结婚生子,你会答应让我做你未来孩子的教父吗?”   桑顿现在完全想象不出自己结婚生子的场景,他只想把手收回来,可惜失败了。   “但是我做不到这个,”达西继续说,“我想我更可能会做的是诅咒你的婚姻不幸,如果你能对婚姻失望,也许就能够乐意来到我身边了。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如果这是你所指的无所畏惧的话。”   “感谢你的坦诚,达西先生。”桑顿哭笑不得地说。   “你总是认为我在开玩笑。”达西叹了口气,然后趁他们距离如此近的时刻,上前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桑顿急促地喘息了一声,达西小心翼翼地舔舐他的嘴唇,甚至心里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然而桑顿什么都没做,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达西感觉到对方柔软的舌尖与他的碰触到了一起,这隐晦的邀请让他欣喜若狂,顺势启开桑顿的牙齿与他深吻在一起。   桑顿不敢睁开眼看,只能听到彼此深重的呼吸,达西说得没错,他总是不自觉地把调情当作玩笑,现在他已经清楚地明白,这已经超出玩笑太多太多了,他必须做出选择,只是在呼吸困难的缺氧状态下,他实在无法思考,是选择让达西带着满腹诅咒做他孩子的教父,还是接受他做为永远不能公开示人的伴侣。   他没有纠结太久,马车毫无预兆地颠簸了一下,桑顿因为这小小的惊吓突然阖起牙关。   “唔——”达西捂着嘴离开了他。   “上帝!达西先生……”桑顿在自己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当然血不是他的。他凑过去想检查一下达西的舌头,但对方死活不放下自己的手。   马车在这时候停了下来,马车夫老乔治的声音传进车厢:“我想我看到桑顿小姐的车子了,先生。”   ☆、泥沼   事实上是桑顿小姐发现了他们。   她费劲地抓着自己的伞,显然那把袖珍遮阳伞在风雨中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拎着泥泞的裙子跑过来,用特有的尖细的声音喊道:“谢天谢地,是达西先生在车吗?”   老乔治跳下去,把她扶上马车:“是的,还有桑顿先生……”   桑顿正好探出头:“赶紧进来范妮,谢谢你,乔治,我扶好她了。”   范妮看到她的哥哥,终于崩溃了:“约翰,你快去救救丽莎!她被压住了!我和安迪怎么都挪不开车子,你快去……”   桑顿转头才发现,范妮的马车在路的另一头,隔着雨幕看不清楚那边的状况,他把外套脱给妹妹,跟她说了句“我去看看”就跳下了马车。   达西还没有从接吻被咬到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就看到那个罪魁祸首快步走远了,他示意老乔治把马车赶到出事的路边,才发现那里整个车厢都倒了,范妮的女仆丽莎一条腿被压在下面,马车夫安迪和桑顿各站在一边,尝试把车子能抬起来一些,但丽莎已经昏迷了,他们没有多余的手把她从下面抬出来。   达西跳下车,谢绝了老乔治为他打伞的请求,反正在这样的天气里被淋湿简直是必然的了。他走到丽莎旁边,另外两位男士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达西抱着丽莎的肩膀把她拖了出来,随后把她抱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还活着吗,约翰?我过来的时候还听到她在哭,现在为什么她不说话了呢?她不会死吧?”范妮一脸恐惧地问道。   桑顿等在达西之后才上了车,他还没顾得上查看丽莎的状况,达西这时开口说:“她还有呼吸,别担心。”   桑顿注意到他说话没有异样,在某种程度上松了口气,他对达西说:“我们可以直接去西街吗?丽莎大概需要立刻看医生。”   达西没反对。   范妮缠着桑顿对他抱怨这倒霉的一天,先是被妈妈赶出去参加她一点都不愿意去的朋友聚会,后来还碰上了大雨,她以为到下午雨会停,然而直到晚上她才接受现实,只能冒雨回家,又在转角的时候,因为路面打滑翻了车,她是从车窗里面爬出来的,而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她孤零零等了很久才听到了走近的马车声。   范妮又细又快的语音在桑顿脑子里盘旋了两圈,他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达西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他一定郁闷坏了,换了他自己,遇到这样的状况也难免会生气的,桑顿很想问问他舌头的伤口如何了,只是现在的场合不大合适,无关的人未免太多了。   啊,我怎么会把范妮当作无关的人呢?桑顿有些内疚,强迫自己注意力回到妹妹身上。   “妈妈为什么要赶你走?她不是一向顺你的意吗?”   “谁知道!妈妈说我在家呆的太久了,应该去关心一下被我冷落的朋友们。可是我上礼拜才去看过凯利啊,而且我们吵架了,我才不想和她这么快和好!就是因为妈妈硬要我去道歉,我才会这么倒霉,一定是的……啊,我好冷,我一定会生病的……”   桑顿看着妹妹,同样觉得他的母亲有些奇怪,她很少强迫范妮做什么,更不会管这种小孩子吵架的琐事,看起来倒像是想把她支走。   他看向达西,正好达西也看着他沉思。   两人的视线相触,桑顿窘迫地转过脸,然而这匆忙一瞥让他依稀看到了达西眼中的忧郁神情。范妮又开始叽叽喳喳地攻击他的耳膜,让他无暇再探究,只得打起精神继续应付他的妹妹。   等他们安排好一切回到家已经是午夜,桑顿太太还等在客厅,范妮激动地跑过来拥抱了她的母亲,然而没过多久就呵欠连天了。桑顿太太让女儿去休息,之后警惕地看向达西,达西向她和桑顿道了晚安,便上楼去了。   没过多久,整个宅子完全安静下来,桑顿强撑着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又回忆了一遍。他原本想去拜访其他厂主们,告诫他们务必要做到先前做到的承诺——不要轻易妥协,尽管这些狡猾的同伴难保不会做出扯后腿的事,至少可以保证意外发生的时间能晚一些。   他又想到了达西先生,想到他忘记了关心对方的伤势状况,甚至在医生那里都没想起来,难怪他后来一直闷闷不乐。   桑顿突然在床上坐了起来,他想知道达西现在是否已经睡下了,他还有没有在生他的气,说起来,他似乎总是在惹他生气。   “不,现在不行,”他对自己说,“明天,可以等到明天。”   第二天桑顿没有看到达西,一直到十点钟,去收拾客房的仆人下楼来告诉主人:“达西先生生病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桑顿太太重重哼了一声,这让急匆匆上楼去查探病情的桑顿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告诫   “希望你不是来取笑我的,约翰。”达西带着浓重鼻音的问候从鸭绒被下面传出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桑顿坐到床边,试图把被子向下扯一些,达西的整张脸都埋在了里面,这要怎么呼吸?   显然达西并不情愿这样,最终敌不过对方的力气,让可怜的鼻子和嘴巴露出来喘了口气。   看到他发红的鼻子,桑顿懂了他在自己面前遮住脸的原因,尽管在忧心忡忡,他还是笑了出来。   达西谴责地看着他:“是你一定要看的。”   “请相信我,这一点都没有减损你的美貌。”桑顿一本正经地调侃说。   这下达西直接瞪他了,可惜因鼻塞而含泪泛红的眼睛看起来没有丝毫威慑力。   “没想到倒下的居然是我,我原本以为躺在病床上的会是你,”达西说,桑顿有些惊讶他的想法,然后听他继续说了下去,“毕竟昨天你淋的雨比我多得多,连范妮都被浇了一路不是吗?我问过了,她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偏偏是我?一定是米尔顿的诅咒。”   桑顿无语地听着他孩子气的抱怨,他现在相信是生病让达西有些情绪化。   “如果是你生病,我就可以照顾你了,约翰。”达西迷迷糊糊地说。   猝不及防的桑顿有点承受不住这个,他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来照顾你也是一样的,达西先生。”   “怎么能一样……”达西说到这儿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摇了摇头,显然因为这个动作有些头晕,桑顿取手帕递给他。   达西将手帕掩住鼻子,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了一句:“太没用了……”   桑顿不忍看他这样沮丧,靠近他并拉开他的手:“你做得够好了,达西先生,已经不能更好了。”   “我连亲吻都亲不好。”达西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桑顿在心里问自己,他在暗示什么?他看起来很生气,也许这就是总是被自己气得隐忍不发的达西真正的样子,他果然还在介意昨天那个小小的“失误”。   “需要我补偿你吗?”桑顿问道,对方没有说话,这时候本就不需要再多言,桑顿俯下身,慢慢贴上了达西的嘴唇。   可惜达西在一触之后飞快地转过头去,他赌气地说:“你想被传染成第二个病人吗?你妈妈会杀了我的。”   “请快点痊愈吧。”桑顿无奈地起身,达西一直望着他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桑顿太太在楼下等着她的儿子。   她很少斥责她的儿女们,尽管她在外人眼中总是太过严厉,但桑顿认为那都是他们的误解,他深爱着他的母亲。因此当桑顿太太告诫他早点把达西送走的时候,他有些震惊。   “为什么?达西先生病得很严重。”   “他当然会的,否则他今天就该离开你了。”桑顿太太说。   桑顿开始审视他母亲的表情,昨天就产生的一丝怀疑此刻慢慢扩大,他试探着问:“您听说了什么吗,妈妈?”   “你应该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么您看到了什么?”   桑顿太太激动地站起来:“难道不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吗,约翰?我一直在等你来说,但是看起来你是打算隐瞒到底了,是为了他吗?为了那个无耻地引诱我最爱的儿子的达西先生?”   “妈妈!”桑顿冲过来扶住了他的母亲,她正在因为愤怒而全身发抖,“妈妈,请别这么说,请您先冷静一下。”   他把桑顿太太扶到椅子上坐好,和达西一样,他也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向她解释这一切。   “所以,是不是伦纳兹找到了您?”   桑顿太太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桑顿撑着额头,他没想到那个恶棍选择了他最在意的人下手。   他犹豫了一会,才小心地说:“如果我顺从自己的心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您会原谅我吗,妈妈?”   这句话里的暗示如此明显,桑顿太太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这让她一直以来用以自我安慰的借口荡然无存,并不只是达西引诱了她的儿子。   “我不会原谅。你怎么能!我的约翰,你不是一直钟情于贝内特家的伊丽莎白吗,一定是那个恶魔,是他的蛊惑……要知道你并不只是为自己而活,想想你的妹妹,还有桑顿家族!你不能毁了这个家,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你的父亲已经毁了我们一次,我真的不能再经历一次了……”桑顿太太泣不成声地说,她在竭力镇静下来不显得那么软弱,这反而比责骂更让桑顿难以抗拒。   “我答应过,绝不会再让您吃苦,妈妈,请别再哭了……”桑顿安抚地抱住他的母亲,直到她慢慢平静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达西的房间静悄悄的。   ☆、隐秘的心情   达西先生身体稍好些的时候离开了桑顿家,如桑顿太太所愿,她的儿子疏远了他,甚至连他的告辞都没有相送。   对此桑顿太太其实有些狐疑,她相信桑顿对她的爱,但也相信他的决断,从那个晚上的谈话来看,他对达西先生并不是没有感情的。   但母子两个没有再详谈过,桑顿一直很忙碌,罢工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周,无论是生活拮据的工人还是赶工期的工厂主都处在同样焦虑的状态,空气中弥漫着暴躁的情绪,只要一颗小火星就能把它点燃。   在这个沉闷的时节,桑顿家惯例的宴会帖子还是如期散发到米尔顿的各家去了,这是家中两位女士,尤其是桑顿小姐的强烈意愿的结果。   “这件颜色太暗淡了,不衬我的肤色。”范妮把第五套裙子在身上比了比,丢在一旁。   桑顿太太坐在儿子旁边帮他计算账单,她有些后悔为了维持家族体面而不得不强撑着举办的这场宴会了,这让本就严峻的财政状况雪上加霜。   桑顿说:“我在梅特尼银行还有一笔款子,别担心,妈妈。”   范妮扑了过来,用撒娇的声音向她哥哥说:“我可不是不想替家里分忧呀约翰,我要打扮漂亮一点,说不定沃森先生会立刻向我求婚呢。他可太擅长做投机生意了,到时候我请他给你指一条好路子。”   沃森先生是个年岁不小的阔气商人,与范妮交往两个月了,双方都对彼此挺满意,他爱她的美貌,她爱他的银行存款。   桑顿原本对此也乐见其成,有个有钱的妹夫总能够保证他虚荣的妹妹衣食无忧。然而现在他有些犹豫了,出于某些原因,他对投机商人深恶痛绝,尽管被许多同行诟病他在这方面的保守,但他固执地保持着对疯狂冒险追逐利益的抵制情绪。   “斯蒂文斯家的爱德华回信说会在宴会当天赶回来,自从他去南方上学之后我有三年没见过他了。你们是很好的玩伴不是吗?我记得你还说过过了二十岁就嫁给他。”桑顿说。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啦,我亲爱的哥哥,没想到你还把这个玩笑记在心上,不过我可以给沃森先生讲讲这个典故,要是他再没什么表示,我发誓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会理他。”范妮显然沉浸在自己的爱河里,桑顿的话没对她产生丝毫触动。   桑顿没有再勉强,他还怀有一丝希望在两人见面之后能唤回一点年少时的情意。   达西从桑顿寄来的信件中了解到宴会当天发生的事情。彼时他已经回到了伦敦,那封信仅仅比他迟了两天,桑顿并不怎么擅长抒发情感,里面的内容像写信者本人一样严肃,但整整两页信纸的长度对于一个不好此道的人来说已经足够可贵的了。   信里提到那天晚上桑顿太太招呼女客去了,桑顿和贝尔先生——马尔巴勒工厂的房东——交谈了几句生意经,随即看到他理想的妹夫爱德华走向了范妮,他们交谈甚欢,可惜时间不久,沃森先生出现了,那两个儿时玩伴的叙旧由此终止。   关注妹妹动向的桑顿对此只能暗自叹气。   “如范妮所愿,”桑顿写道,“沃森先生向他求婚了,而她同意了。大家都来向我祝贺,这让我十分不解,难道不该是去祝贺那一对甜蜜的爱侣吗?我不想向你隐瞒我的失望,如果时间可以倒转,我真的不该带范妮去参加布鲁克林家的茶会,他家总是会有些有趣的人物,有时候会听到一些有趣的消息。只是我低估了他们的危险程度,让范妮如此轻易地坠入了爱河。   “我承认他们的热恋也有我当初默默推波助澜的原因,这大概就是作为我贪图财势的惩罚。时至今日,比起轻浮的沃森先生,稳重的爱德华显然更适合守护桑顿家的家业——我厌恶如此反复无常的自己,但我向你承认过,我更痛恨自己对世事的无能为力。也许我可以把希望寄托到范妮的孩子身上?但是由沃森和范妮教导长大的小孩?上帝保佑。(这句话被徒劳地划掉了,因为完全不影响它被收信人逐字看得清清楚楚)请原谅我今天的心烦意乱,因为宴会结束后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信中的忧郁氛围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达西的好心情,因为他从桑顿的言辞中发现了隐秘的暗示,他在认真考虑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重视妹妹的结婚对象,在哥哥注定没有继承人的前提下,范妮和她的孩子恐怕会最终接管桑顿家的一切。   达西很想立刻提笔回信去安慰对方,但好奇心又驱使他把信的后半段看了下去。   在门口送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准备回转的时候,有人喊住了桑顿。   出声的是桑顿工厂的斯蒂芬,他请求他帮个忙。   桑顿惊讶地看着他:“你想我做什么?”   接着从斯蒂芬背后走出两个人来,一位女士抱着她的孩子,她们两个桑顿都认识,摩尔太太和她的女儿佩吉,戴维斯工厂失火案那个罪魁祸首的遗孀和遗孤。   小女孩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摩尔太太则哭得眼泪都干了,在见到桑顿的面之后,还没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斯蒂芬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摩尔太太,而桑顿及时从她无力的手臂中接过了佩吉。斯蒂芬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讲了事情原委,摩尔太太在丈夫去世后也失了业,她原本想重新找一份在纺织厂配毛的工作,却正好赶上了罢工,没有了收入来源的摩尔母女陷入了绝境,靠斯蒂芬和他的朋友们帮助才让她和她的女儿能每天吃上几片黑面包。   她们原本可以撑的更久一点,如果佩吉没有突然病倒的话。   桑顿没多说什么,他把小姑娘带回家,把自己的名帖交给斯蒂芬让他去请医生。   “我正在等医生来,妈妈去照顾小佩吉了,希望她的病不像看上去那么严重。我有些意外斯蒂芬居然会跑到我的门口来请求我的帮助,就像我也很难相信自己会给你写信这件事一样。也许你是对的,我和他们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关系,我希望你是对的。”   信的结尾用稍微潦草的字迹写着:“佩吉已经脱离危险。”   达西想象着桑顿兴奋地写上最后一句话,把它封入信封时的情景,突然觉得这场刚刚持续了短短数天的分别变得漫长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遗产继承了解的很少很少,是胡乱写的,有误的话还请轻拍><   ☆、峰回路转   范妮偷偷向客房门里望了一眼,然后蹑手蹑脚走到客厅里,她坐到正在写信的桑顿对面:“摩尔太太睡着了。”   这再正常不过,她陪了女儿整整一夜,直到从医生口中得到了肯定的保证才虚脱地倒下了。   早上医生宣告说,小女孩只需要躺着静养就好,还有最好给她准备点食物,“我相信她的病大部分是因为饥饿所致,所以一整块白面包将比任何药物都见效”。   “那小姑娘可真瘦,真难以想象她的母亲能忍下心,被饿病了,天啊……如果我有了女儿,哪怕自己饿死也不会让她受委屈。”范妮夸张地评判那对母女。   桑顿瞥了她一眼说:“你可以先尝试饿一天看看。”   “啊,你在诅咒我以后穷得吃不起饭吗,约翰?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范妮佯装生气,尖叫着说。   桑顿对撒娇的妹妹毫不理会,他把信封好,让仆人拿去寄掉。   “你对达西先生真好,他才走你就写信给他,说起来我也想他了,我有没有给你说过,他连生病憔悴的样子都十分迷人。”范妮说。   “我倒没留意到这个,”桑顿当然留意到了,可惜他并不像他的妹妹那样坦白,“而且我以为你的注意力都在沃森先生身上呢,看来我的准妹婿魅力还不够。”   范妮大笑起来:“他为我心爱的帽子付款的时候魅力无人可及。”   桑顿有时候会觉得他妹妹大智若愚。   午后一位熟人上门拜访,是那位护送摩尔太太母女前来求助的斯蒂芬。显然昨天的救助行为让他对桑顿的人性产生了盲目的信任感,让他敢像朋友似的频繁登门了。   听到佩吉无恙的消息,斯蒂芬向他对面的工厂主表达了由衷的谢意。   “请不必客气。”桑顿客套地说。   “不,其实我原本并没有报太大希望的,毕竟您和我们处在……现在这样的境况中,他们都劝我不要来自取其辱,但是我说,说不定您会答应呢,毕竟您之前就救过小佩吉一次不是吗?如果不是我的朋友们都手头拮据,我也不会有这样大胆的念头来请求您的帮助了。”   桑顿一点也没因为对方的直言不讳而感到荣幸,他毫不客气地说:“恐怕你和你朋友们的悲剧,完全是咎由自取。”   “您大概完全没到克兰普顿贫民区去过吧,如果不是因为生计艰险,谁会冒着失业的危险选择罢工这样激烈的手段呢?”斯蒂芬激动地反驳他。   他还认为我是从未受过穷的,桑顿在心里说。他仍然认为这些惫懒的工人根本不配他为他们提高薪水。他这样想着,脑子里却又不受控制地响起另一个声音:你不必与他们如此对立。   “我知道贫民区是什么样子,不过你们大概不知道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我可以尝试接受合理的请求,但是我绝不会接受威胁。”   他终于还是隐晦地退让了一步,万恶的达西先生。   “只要是合理的请求,您就会接受吗?”斯蒂芬追问。   “只要合理到能够说服我。”桑顿看着他说。   斯蒂芬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去了。   僵持的局面就这样出现了缓和的迹象,斯蒂芬转达了桑顿的意思,他会在合适的时机考虑薪水的问题,但绝不是在罢工的前提下。   这激怒了一部分人,他们认为这只是个哄骗大家复工的借口;但也动摇了另外一些人,在他们眼中虽然那位工厂主缺少点人性,至少还是有信用的。   在暗流涌动中,佩吉醒过来并渐渐康复了,她果然在早餐时得到了一整块白面包。小姑娘只吃了一小半,把剩下的包起来留给她母亲。   范妮被深深打动了,她甚至一反常态地开始请求桑顿对工人们妥协:“这样不是对双方都好吗?”   而她的哥哥对此置若罔闻。等佩吉康复,摩尔太太带着她的女儿回家了。桑顿答应在工厂里为那位母亲安排一个位置,当然是在罢工结束之后。   达西的回信在几天后送到,信里提到他在伦敦逗留了三天就去内瑟菲尔德了,提醒桑顿以后将信寄到那里。   但接下来整整一个月,达西再没有收到桑顿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一封米尔顿的来信久违地放在内瑟菲尔德的餐桌上。   那是第一次达西在餐桌上打翻了茶杯。   信是范妮写来的,她问候了达西和他的朋友们,之后讲到了桑顿。在马尔巴勒工厂发生了暴动,他为了保护家里的两位女士受了伤,她看到达西先生寄了很多信给桑顿,所以特意写信告知他这个消息,并请他不必担心,她哥哥已经好多了。   信的后半部分达西几乎都没有仔细看,就起身吩咐马车。   彬格莱和家人们都吃了一惊,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难道是乔治安娜?”彬格莱小姐第一个想到对方的妹妹,脸上显出关切的神情,遗憾的是达西并没有察觉到。   彬格莱陪着他走出门,才得知了他此次出行的目的地,作为达西最好的朋友之一,彬格莱仍然想不通米尔顿能发生什么让他如此大惊失色。   正在彬格莱缠着达西询问的时候,一辆疾驰的马车突兀地停在内瑟菲尔德门口,一位手上打着绷带的青年跳了下来。   “看看我的好运气,”他走过来说。“好久不见,达西先生。”   是桑顿。   ☆、解释   “这是怎么啦,你还好吗,我的朋友?”彬格莱率先开口说。桑顿用左手和他拥抱了一下,如此热情的表示让彬格莱有些意外,不过他是个不在乎小节的人,于是夸张地回抱了对方。   “一点小伤,谢谢你。”桑顿说完,转向了达西,向他伸出手。   有了彬格莱的拥抱做铺垫,达西和他自然地使用了同样的礼节。达西小心地避免碰到桑顿的伤处,在靠近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在桑顿的额头上也有一道伤口,只是因为靠近发迹难以觉察而已。   “您可真是太不小心了。”达西语气僵硬地说。   “抱歉。”桑顿低声说。   可爱的彬格莱过来挽住了桑顿的胳膊:“我可不想做一个失礼的主人,我们没必要站在这儿说话吧?不过请不要误会菲茨威廉,他有急事去米尔顿……哦天啊,难道他是准备去看你?我知道那封信里写的什么了,你一定伤得挺严重,是吧约翰,可别再瞒着我啦,你绝对猜不到我最爱的朋友被吓成了什么样子。”   桑顿看了一眼达西,遗憾地没得到任何回应。   “抱歉可能我妹妹的信有些夸大其辞,你见到她就知道了,范妮总喜欢大惊小怪。”   彬格莱一点也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反而很高兴终于可以不用可以和他亲爱的达西分开了,同时还收获了另一个久违的好友。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在和桑顿说这个秋天的玩乐计划,并请他一定要多留几天,他每次来都是行色匆匆,这样可没有办法体会内瑟菲尔德的美妙之处。   桑顿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看着彬格莱热情地尽他的地主之谊,他没有同达西说话,并非是有意冷淡他,而是从脸上的表情看来,这次他又把他气得不轻。   接下来的一整天过得轻松又愉快。彬格莱和简是一对如此随和的主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他们,考虑到桑顿受的伤,简阻止了兴致勃勃想要举办舞会来招待客人的丈夫,让他得以有了个安静的晚上来洗去这一路行来的疲惫。   晚餐过后他们散坐在客厅,彬格莱小姐坐在钢琴前面弹奏曲子,她的姐姐帮她翻曲谱,赫斯脱先生还是按照惯例霸占着最舒服的那张沙发,分不清是清醒还是睡着了,彬格莱和简小声说着话。   彬格莱小姐选的是达西最爱的钢琴曲,而且她非常确信即使作曲家本人再世降临也不会吝啬夸赞她的技巧的,但是她却失望地发现那位取悦对象一点都没有留意到她,他只是坐在赫斯托先生旁边的扶手椅上,专心得看一本小书。   最终彬格莱小姐忍无可忍地弹错了一个音符,即使如此也没让达西抬头看她一眼。她恼怒地中断了演奏,彬格莱偏偏还大声说:“你为什么不继续了,卡洛琳?我记得达西最爱这个曲子了,是不是?”   达西回答他:“是的,这是我的最爱。但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勉强一位已经厌倦了的小姐把它弹奏完的。”   “不,我想我能弹完它。”彬格莱小姐气哼哼地说,她有些分不清达西是在关心她还是在调侃她,这种困惑让她很不高兴。   优美的旋律又响了起来,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一直缩在客厅角落的小沙发里打瞌睡的桑顿一点也没有留意到。   快活的夜晚总是过得很快,客厅里的聚会散场的时候,彬格莱过来叫醒了桑顿:“你应该早些告诉我先去休息呀,约翰,你的脸色真苍白,我明天得请医生过来帮你看看。”   桑顿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我居然睡着了吗?真是抱歉,我以为我能撑得住的。”   彬格莱笑着低声说:“你可要小心些,被卡洛琳知道你听她的演奏睡着了,她会恨死你。”   “您睡好了吗,桑顿先生?我可以送您去楼上休息。”达西冷漠的声音□□来。   当然,没人反对这个贴心的提议。   达西把桑顿领进他的房间,在他背后锁上了门。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同时上前吻住了对方。   “我并不是故意不写信给你,发生了太多的事。”桑顿在双唇被短暂放开的间隙中说。   达西轻轻哼了一声,稍微埋下头去亲吻他的脖颈。   “我上一封信之后没多久,大部分工人来复工了,但也有一部分人并不甘心这个结果,他们借口我收留了杀人凶手的妻子,就是那位摩尔太太,在我的工厂里,纠集了很多人过来闹事。那天有点混乱,不过我并没有受太重的伤,警卫队很快就来了……唔……”   桑顿感觉到自己的锁骨被咬了一口,他用完好的左手推了推达西的头,手指慢慢滑到他脸上。   “我养病的时间里错过了你的来信,直到有一天范妮告诉我,她已经写信把米尔顿的事告诉了你,我有时候真想把我的好妹妹大骂一顿。但这于事无补,我恐怕她在信里的措辞太言过其实把你吓到,这才动身赶来这儿见你。还好我们没有错过,你知道我一路上都在担心这个。”   然而这其实是写封信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达西想。   但他才没有愚蠢地明知故问,因为答案显而易见,桑顿想见他,就像他自己也同样想念他一样。   “请别再生我的气了,至少别超过今晚,我亲爱的达西先生。”桑顿最后说。   “亲爱的”这个词头一次显得和“达西先生”如此相配,使得达西同意了他的请求。   ☆、贝内特家的亲友们   第二天桑顿到了朗伯恩,贝内特先生得知他将自己家列为来哈特福德郡的第二站时表示,桑顿先生“对彬格莱一家的爱看来已经超过了他和贝内特家的血缘关系”。   这让同时在座的彬格莱和简有些尴尬,让他们好受一点的是桑顿比他们要尴尬一倍,他竭力克制自己不去看陪他们一同前来的达西先生。   最擅长应付父亲的伊丽莎白已经出嫁,很不巧地没有在场,不过另一位好姑娘,贝内特家最小的女儿莉迪亚和她的丈夫正好在娘家做客,她大笑着说:“难道我们和彬格莱先生不是一家人了吗,爸爸?你这样说会让简不高兴的呀。”   “啊,你说得对,我最聪明的莉迪亚,看看我们这和谐的一家人,”贝内特先生说,“尤其是你可爱的丈夫,我猜想以他的仁慈必定不忍心和彬格莱先生的家族割裂的。”   维克汉姆夫妇不时到姐夫家里打秋风的事对在场的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除了桑顿。   事实上因为一些有意无意的隐瞒,他在见到本人的时候才知道维克汉姆和莉迪亚结了婚,他实在想不通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维克汉姆感觉到了桑顿的视线,转过来向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桑顿向他点头致意,之后困惑地看了达西一眼,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他早已了解到一个事实,看起来不动声色的达西先生可不见得心情愉快。   最宠爱小女儿的贝内特太太说道:“看看您在说什么,贝内特先生,‘割裂’这么可怕的词您怎么说出口的?简是绝不会把她的小妹妹丢下不管的,反倒是伊丽莎白,我想不通让菲茨威廉上校帮维克汉姆谋一个上尉的头衔有什么难的!啊,我当时可没有嫌弃她未婚夫那点微薄的年薪不是吗……”   “妈妈,丽琪现在很幸福,请您也试着祝福她吧。”简实在听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断了她的母亲。   “她在信里倒是挺开心的,”贝内特太太声音小了下去,倒不是简的话起了什么作用,而是她看到了达西先生阴沉下来的脸色,能让他如此明显表达厌恶的人并不多,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肆无忌惮诋毁他的家人,伊丽莎白的丈夫可是他的堂兄弟。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桑顿先生?我现在嫁了人,可以问这种问题了吧,妈妈?”   终于有人留意到了被冷落一旁的桑顿,但莉迪亚的问候让他宁愿继续做一张毫无存在感的壁纸。他说他还没有结婚。   “你没发现凯萨琳比过去漂亮多了吗?玛丽我就不多一举地帮你说话啦,你看的书太多了,我想你们应该聊不到一块去。”莉迪亚开始推销她的姐姐。   “我的表妹们当然都是非常可爱的,有很多人羡慕您吧,贝内特先生?”尽管贝内特先生的嘲讽有时候太过辛辣,桑顿还是宁可谈话对象是他而不是其他女士们。   “你大可不必这样小心翼翼地恭维我,约翰,我是不会勉强你来娶我家这两个小傻瓜的。”贝内特先生“安慰”他说。   “我敢打赌桑顿先生一定不缺爱慕者,你可不要帮忙只留意我们这些漂亮的女士们啊,莉迪亚。”始终在微笑的维克汉姆眼睛看着桑顿,之后对他的妻子这样说。   桑顿不记得后面大家都聊了些什么,他有些累了,谢天谢地有人记起他有伤在身,放他回房间去休息了。   他当然留宿在了贝内特家,在有这么一家亲戚的前提下,反而长久逗留在一个更远的姻亲家中是不大恰当的,他不想引发什么流言蜚语,尤其是在听到维克汉姆那句看似无意的影射之后。   贝内特家有个不小的庭院,桑顿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夜景,过了一个钟点,客人开始告辞,先是彬格莱和简,他扶着她妻子坐进前面的马车,达西走在后面,他回头将视线从楼上的每个房间扫过,直到落在其中某扇窗上。桑顿隔着玻璃点了点头,他转过头去进了马车。   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并没有太多机会可以经常见面。   达西没有一直留在内瑟菲尔德,他偶尔会到伦敦去。   桑顿有点适应贝内特家的生活了,两个最靠谱的年长的女儿出嫁之后,留下她们的家人各自向着神奇的方向进化,不过他倒是摸索出了如何应对他们的方法,那就是不把他们说的任何事放在心上——他们自己都未必把自己的话看得如何重要。也许这就是伊丽莎白和简各自性格形成的原因,只有戏谑和无比宽容的态度才能对付这一家人。   如果没有维克汉姆在的话,桑顿甚至会觉得朗伯恩的生活比米尔顿的家更轻松自在些。   他肯定维克汉姆知道了关于他和达西的一些事情,但他就是不肯明说,反而像只猫儿戏耍它的猎物一样逗弄桑顿,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却始终不肯落下。   有一天贝内特先生请桑顿到自己的书房。   “我有一桩奇怪的事要请教你,桑顿先生,我收到一封信,信里询问的都是关于你的状况,至于寄信人,你能猜到是谁吗?”   桑顿猜到了。   “是我的母亲吗?”   “啊哈,更有意思了。那么你可以帮我解解惑吗,为什么我的这位表姐桑顿太太不直接写信给她的儿子,而要寄信给我呢?”贝内特先生一副相当感兴趣的神情。   桑顿张了几次口,最后说:“这恐怕要问问我母亲本人。”   “您可太狡猾了,我好歹了解一点儿桑顿太太,从她那儿可什么都问不出来,除非她突然被贝内特夫人附身才行。依据合理推论,我想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桑顿没说话,这差不多就是默认了。   “按照我家的吵嘴模式,能够吵到这种互不见面程度的矛盾,除了限定继承问题,就只有女儿们的婚姻大事了。我想你们并没有继承的烦恼,那就是结婚的事了。”贝内特先生一边留意对方的表情一边继续往下猜测,“那么是她看中了你不喜欢的姑娘,还是你看中了她不喜欢的姑娘?或者你们各自挑中了对方厌恶的人选?”   “哦贝内特先生……”桑顿无奈地说,“我向您保证这件事会被解决的,绝不会影响到您的生活。”   “不不不,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到我,倒是你不告诉我真相,说不定会影响到我的健康,我会睡不着觉的。”   显然贝内特先生很久没有寻到过这样的乐子了,调侃了桑顿很久才放他离开。   桑顿拿着对方交给他的信纸,想到他离家前那场让他母亲伤心欲绝的争吵,现在桑顿太太如此明显的妥协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有多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速度从日拖到几乎月更,一部分原因是卡文,一部分原因是工作生活都很忙。然后十一假期出去玩结果大约因为劳累过度身体出了些问题,因此挣扎到现在现在才更新,抱歉ORZ... 感谢不嫌弃还在追文的姑娘们,(虽然可能会很慢)但我一定会把文写完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一场交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不是更新,修一个小地方...   桑顿拿到他母亲来信的第二天,独自一人在朗伯恩的乡间小路上散步。拐过一个岔路,维克汉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桑顿愣了一下,双方各自行了一礼。   “请别介意我的鲁莽,桑顿先生,我发现您似乎一直在躲着我,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曾经做错了什么,所以冒昧来向您请教。”维克汉姆微笑着说,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稍显浮夸的微笑在那张俊俏的脸上都看上去诚恳万分。   桑顿说:“您想必是弄错了,我完全没有怠慢任何人的意思,只是你知道,我最近精神不太好……”   “啊,我非常理解,”维克汉姆看着对方还被缠着绷带的手臂,说,“说起来您的伤可不轻,我在战场上看到好多比您更轻微的伤口,都被感染而不得不截肢的。可务必要小心啊。”   桑顿谢过了他的关心,静等他的下文。   “您这次来,不再去伦敦玩一玩吗?我听说您在伦敦还有一些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只去过伦敦两次,还来不及认识多少人。”桑顿说。   “诶呀,如果帕伦丁先生听到您这么说,一定会难过死的。”   “据我所知帕伦丁先生恐怕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   维克汉姆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说:“您可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啊,桑顿先生。”   桑顿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可以往这个方向走走,莉迪亚带我来过,风景非常不错。”维克汉姆挽住他的手臂,引他走上另一条僻静的岔路。   “您想对我说什么,维克汉姆先生?”桑顿一边留意脚下的灌木丛,一面问道。   “我想您应该猜到了吧?否则也不会一直躲着和我说话。”   “那大概是因为我们并不熟悉的缘故。”   有挺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再说话。   直到那条崎岖的小路因为人烟稀少而渐渐失去痕迹,维克汉姆才说:“好吧好吧,那只好由我这个失礼的人来说明啦。您和帕伦丁先生的事,可太不谨慎了。”   桑顿依稀猜到了他对自己的猜测,但直到此刻才确认,维克汉姆确实对自己有几分误解。这同时让他松了口气,达西没有被牵连进来,只是现在情况又明显对帕伦丁不利了。   “对他人妄加揣测恐怕也是很不谨慎的。”桑顿说。   “我倒是希望自己是妄加揣测才好,可惜这是艾伦对我说的。”维克汉姆看到桑顿一副毫无所知的表情,忽然大笑了起来,“天啊,您不会不知道艾伦是谁吧?”   “我想不出我为什么有认识这位先生的必要。”   “确实,帕伦丁先生怎么会愿意您知道他的旧情人呢?”   “……我想我该回去了,维克汉姆先生,你现在所说的话可完全不像一位绅士。”桑顿想挣脱自己的手臂,可惜他的同伴是个好歹上过战场的军官,力气远远超过他。   维克汉姆贴近他说:“别急着走呀,我的桑顿先生,作为一个绅士您至少应该听我把话讲完吧?”   桑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如果您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我的一些风评,请不必放在心上。其实我是个口风很紧的人,”桑顿想到他从前四处诋毁达西的话,轻轻哼了一声,维克汉姆对此报之一笑,“哦,在某些时候,我会守口如瓶。您和帕伦丁先生的关系,事关两位体面人的名誉,我是绝不愿意见到你们被其他人发现而身败名裂的。但是如果您更了解我一点,就会知道我和莉迪亚过得有些拮据,我有时候会因为心情不好去喝两杯,而酒醉的人就管不住他的舌头了呀……”   “依我看您现在已经醉了,居然为了子虚乌有的事来要挟勒索您的亲戚。”桑顿沉声说,“如果你还记得,我想你一定是记得的,谁会是贝内特先生财产的继承人。如果你将来还想有机会从我手中得到资助你和莉迪亚的‘拮据生活’——如果你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我是不会介意这样做的——就该知道得罪我并没有好处,但是,你此刻正在用恶意和诽谤拼命毁掉我原本对您所抱有的一线好意。”   他看到维克汉姆脸色有些发白。   “而即使我因为你口中的‘事关两人名誉’的关系而进了监狱,恐怕对你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即使我被剥夺了继承权,而我又大发善心没有对您施展报复,据我所知贝内特先生的第二继承人科林斯先生可不是个乐善好施慷慨大方的人吧。”   桑顿盯着对方的眼睛:“您是个聪明人吧,维克汉姆先生?”   维克汉姆努力想把已经消退的笑容重新挂回脸上,但最终只是僵硬地咧了咧嘴,这个表情相当有损于他风流倜傥的形象。   他们回程路上没有再并肩行走,维克汉姆反而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在他们相遇的岔路口,遇到了匆匆走来的达西先生。   “原来您在这儿,我在伦敦见到了您的家人,看起来她有重要的事要对您说,如果方便的话,她请您越快出发去伦敦越好。”达西向他们两个点了下头,然后转向桑顿说道。   “啊,我想我也该告辞了,”维克汉姆在达西面前有些不自在,“和您的谈话很愉快,桑顿先生,如果我有失言的地方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之后他飞快地离开了。   达西确认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才开口道:“他说了什么?你最好不要相信维克汉姆口中的任何一个字。。”   桑顿从达西语气中听出了彻头彻尾的嫌恶之情,这恐怕又是他不知道的关于他自己的一些旧事,但他并不急于了解这些。   “我想我需要给帕伦丁写封信,”他冒着惹对方不快的危险继续解释说,“我这就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你听。你说我的家人到了伦敦是真的吗?难道是范妮……果然如此……这样也许我可以当面和帕伦丁说说这件事。”   “您知道吗?您有时候可真惹人生气,桑顿先生。”达西说。      ☆、两场交谈   他们一同走回去。   路上达西讲述了遇到范妮的经过。   “约翰,我的好哥哥,他就那样一走了之,让我在妈妈的怒火之下战战兢兢过了一个礼拜!我的上帝,这简直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七天。幸好凯利要和她的母亲来伦敦,我就拜托她们邀请我一起来了。我再也不相信您了,达西先生,您恐怕早就忘记和我的约定了吧?”范妮是这样说的。   达西问起是什么让桑顿太太发怒,范妮把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你一点都没打算把你和你母亲吵架的事告诉我吗?”达西说。   桑顿停顿了一会儿:“在合适的时机之下。”   “比如等我自己发现真相的时候?”   桑顿停住脚步,看着达西说:“我只是想,我可以处理好我自己的事。”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合适的时机,我就应该永远都不知道你的母亲烧掉了所有我写给你的信,而同时你受伤昏迷了整整一星期甚至几乎丧命?”   “我说过了,达西先生,范妮喜欢夸大其辞……”   “恰恰相反,桑顿先生,”达西看着他说,“桑顿小姐的信誉明显比您要高得多。”   “真遗憾您会这么想。”   桑顿不去看对方冷若冰霜的脸,视线转向一边的半段枯木。他明白现在最正确的做法是转身走开,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再说。但是他并不想就这样离开,他想扭转在达西心中所有对他不信任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你还记得吗,约翰,”达西说,“你曾经说过我不够尊重你,我不曾顾及到你的感受,而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了你。我一直没有承认,但你是对的。我很抱歉我曾经伤害到你。”   桑顿摇了摇头:“你并不需要向我道歉……”   “我知道强行让你把完整的自己坦诚给我这很困难,就像我的一些秘密同样难以向你启齿一样,但我还是忍不住生气,约翰,我不知道我之于你究竟是怎样的身份,是非彼此不可的爱人吗?还是仅止于一对稍微亲密些的朋友而已呢?你永远不会说你心中所想,而我每次都在凭自己美好的想象才能够有信心去想未来。约翰,请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桑顿原本因为之前的隐瞒而愧疚的心情被一阵恼火所取代了。他一向痛恨受人左右,这也是他之前和自己的母亲争吵的原因之一,在他看来达西的话并非请求,而是毫无理由地步步紧逼,这已经太超过了。   他刻意忽视了达西眼中的痛苦,冷淡地回答说:“我以为您早就应该知晓答案了,达西先生。”   “那么您没办法把它说出口吗,看着我的眼睛说。”   他们相互凝视着对方,但最终桑顿都没有说出那句话,达西失望地转开头去。   桑顿一个人去了伦敦,尽管他知道达西对他此行并不赞成,但他不能放任他的妹妹在伦敦不管。   范妮对他哥哥的到来很是惊喜,她兴冲冲地给他一一列举了在伦敦认识的好朋友们。   “我不认为短短三天能让你认识到什么‘好朋友’,范妮。”桑顿说。   “有些人只需要看一眼就结婚了呢,哥哥,三天足以让我认识一打好朋友了,不是吗?”范妮说。   桑顿居然有些无言以对。   他去拜访了凯利一家,他们一家人都很好,凯利是个和他妹妹性格一样毛躁的姑娘,幸运的是她有个好母亲。迪金森太太表示会把两位姑娘体体面面地带回米尔顿去,绝不让她们有机会在伦敦惹出祸事来。这保证让两位当事人抱怨连连,但赢得了桑顿极大的尊重。   他之后去了兰贝斯俱乐部。   熟悉韦恩·帕伦丁先生的人都知道,要找到他很容易,只要每周四和周六中午守在兰贝斯俱乐部的入口处,等到一点钟,准能看到他在秒针指向十二的那一刻踏进俱乐部的大门。   桑顿特意错开了这个时间,门口的侍者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看来你还记得我,艾伦。”   他在俱乐部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太阳西沉的时候离开。没过太久,他身后响起脚步声。   “桑顿先生——”   那位侍者换了一身便服,在几步间赶上了他。   “可以和您谈谈吗?”   尼克尔街对桑顿并不陌生,他曾经在这里遇到过一个叫苏珊娜的少女,之后又碰到了帕伦丁先生。他曾经说过,来这里见从前的情人,现在看起来,这并不是说谎。   艾伦领桑顿走进一间阁楼,里面东西很少,但收拾得很干净。   他给他倒了杯茶。   “既然您知道了我的名字,那么我猜测您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是吗,桑顿先生?”   桑顿看着他,这是个瘦长的青年,眼神略显空洞,通常酗酒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症状。   “我知道的并不多。”他说。   “如您所见,我和帕伦丁先生已经分手很久了。他后来确实照顾过我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候我,很不好,我欠了大笔债务,又消沉了一阵子,是帕伦丁先生帮助了我。但是,我们并没有再在一起。还请您不要因为我的事而对那位先生有所误解。”   桑顿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个。   “大概你对我也有所误解,我和帕伦丁先生并不是……”   “但是他爱您不是吗?”艾伦忽然站起来大声说。   桑顿愣愣地仰头看着他。   “我在兰贝斯看到过很多次他看您的眼神,他爱您。你们是如此相配,桑顿先生,请别对他那么残忍。”   这是第二次有人说他残忍了。   “……但是我并不爱他啊,艾伦。”桑顿轻声说。   空气像是颤抖了一下,门口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我早就跟你说得足够清楚了,艾伦,请向我保证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好吗。”   桑顿站起身,那是帕伦丁先生。      ☆、结束和开始   帕伦丁从外面关上门,带桑顿下了楼。桑顿回头看了一眼,艾伦正站在窗口望着他们。   “我见到了维克汉姆,他讲到艾伦向他透露了您和我 ……的事。抱歉我之前把艾伦想成了和他一样的恶棍……但现在想,也许还有其他内情。 ”转过一条街之后,桑顿开口说。   “谢谢你这样想,艾伦和维克汉姆是完全不同的人。 ”帕伦丁说。   “他们确实看起来完全不同。 ”桑顿对此倒是同意,艾伦看上去敏感的略有些神经质,绝非是能做出像维克汉姆那样无赖举动的性格。   “我想向你解释一下,约翰,虽然这可能于事无补,但我追求你的时候,与艾伦已经分手了,我们很早很早以前就分手了。 ”帕伦丁忽然这样说。   桑顿听到 “追求” 两个字的时候仍然会有些呼吸局促,他看了对方一眼: “我知道,我一直很尊敬你,帕伦丁先生。 ”   “请叫我韦恩。”   “…… 韦恩。”   “可惜我还是失去了我的机会。 ”帕伦丁平静地说,“你还记得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你写信吗?那时候我在照顾艾伦。你看到了他的状况。在我带你去兰贝斯俱乐部的时候,他就看懂了我对你的感情,他一直都很了解我,也许是那时候他就开始酗酒折磨自己了,后来在一次酒醉的时候他把我和你的事吐露给了维克汉姆。”   “啊……” 桑顿感叹了一声。   “维克汉姆借这件事敲诈了艾伦很多次,这让他负担了沉重的债务。我不得不说维克汉姆是个天才,他知道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选择向艾伦下手。直到后来艾伦尝试自杀,我才知晓了这件事,我去见了维克汉姆,才把这件事了结。 ”   “然后你来了米尔顿。”桑顿想起帕伦丁初到米尔顿时候快活的样子,之后又那样洒脱地离开,直至今日,他才明白了他当时真正的心情。   “是的,我去了米尔顿。”帕伦丁看着桑顿的侧脸。   桑顿看着灰沉沉的街道地面,冬天就要过去了,然而伦敦仍然十分寒冷。   “我想过对你说维克汉姆的事,如果当时你答应我的话,我想了很多种方法让他不会伤害到你。但是最后都不需要了,维克汉姆没办法为一件并不存在的事来威胁你,是不是?现在看起来确实如此。你是不会被生活压垮的,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 ”   “韦恩……” 桑顿想说抱歉,但这个词太过轻飘飘了,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看起来帕伦丁了解了他的想法,向他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需要说,约翰。让我们好好地再见吧,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   帕伦丁伸出了他的左手,桑顿深呼吸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桑顿离开伦敦时又叮嘱了一次范妮,让她不要玩地得意忘形,他会先去处理完一些事情,如果到时候她还没走,他就过来接她一起回家。   再次回到内瑟菲尔德,彬格莱遗憾地告诉桑顿,达西回德比郡去了,他的妹妹十分想念他。   桑顿则遗憾地告诉彬格莱,以及贝内特一家,他也要离开了,只是想过来和他们再做一次道别。   “你可真是客气过头了,约翰, ”彬格莱拍着他的肩膀说, “这种事写信过来就好啦,你不会还是像以前那样讨厌写信吧? ”   “我会努力学着接受写信的乐趣,还请给我时间。 ”桑顿说。   他在同一天离开了他的朋友和亲戚们,转道向南。   桑顿曾经想象过很多遍德比郡的美景,但都不如实际所见那般震撼。只是像出于对冬日最后的一丝留恋,从马车进入德比郡的时候就开始下雪了。而进入彭伯里庄园范围的时候,雪已经深深没过了脚面。   车夫问过路,彭伯里主人的住所在山的那边,他为难地表示车子在这种天气爬坡有些太危险了。桑顿让他停下了马车,自己跳了下来,雪层在他踩上去的刹那发出咯吱的声响,在如此寂寥的时节显得格外响亮。   他站在那里,盯着飘落的雪花出神了一刻钟,他要想想自己要说的话。他总是没办法在达西面前顺利地讲出真正想说的话,这次他要把所有的,所有的都准备好才行。   乔治安娜正在画室里为他的哥哥画像,达西背靠着窗口,面无表情地望着妹妹头顶上方一块虚无的空气。他已经这样站了两个小时了,乔治安娜却只完成了一半,她有些焦急,虽然她哥哥从来不会责怪她什么事,但让他劳累了这么久她还是十分歉疚。   “让我们休息一下吧。”她想这么说,但是达西肯定会说, “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吗,乔治安娜?一切由你开始的事,你都有责任完整地结束它。 ”   忽然她从达西身后的玻璃上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黑点在陡峭的山间慢慢地移动着。   多好的理由啊,乔治安娜差点高兴地跳起来,她故作惊讶地指着外面说: “你快看看那是什么人,哥哥? ”   达西从思绪中回过神,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妹妹,转头望向窗外。   ☆、最终   雪花落在那个人的帽子和肩膀上,尽管看不清脸,达西还是立刻认出了那是谁。   他极力去忽视心中涌起的狂喜,硬生生回过头来对他妹妹说:“做画的时候要专心,乔治安娜。”   乔治安娜暗自叹息了一声。但她今天注定运气高照,家里的女管家敲门进来说:“我看到一个陌生人走过来了,达西先生。”   “是的,我看到了,如果是找我的话,我想他是会来敲门的。”   “您说得没错,先生,不过有件事我不得不说,为了防止野猪和狼群出来扰人,之前杰夫在山上放了几只捕兽夹子,当然他没有放在路上。但是我担心,如果是不熟悉路的人来……”   乔治安娜原本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之后她看到达西忽然变了脸色,他匆匆离开了窗台的位置向外走去。管家在后面追着他一边说话一边远去:“请您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人去给那位客人带路了……先生,拜托请您把外套穿上……”   达西边走边穿上外套,他看到杰夫远远走在他前面,很快地和桑顿碰面了,他们交谈了几句,桑顿就随他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达西没有停下脚步,因此他们很快就面对面了。   “我来帮这位先生引路好了,谢谢你杰夫。”达西说道。   杰夫向他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您该戴顶帽子。”长久的沉默之后桑顿说。   呼吸的白气渐渐从急促变得平缓,因为走路而跳动过快的心跳终于慢慢平复了。   “真是个不错的开场白。”达西说。   “我该给你写信,因为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但是您知道我不擅长写信,请原谅我拙劣的言辞。”   达西看着他,眼睛里完全看不出情绪,他只是说:“我在听着。”   “我的父亲是自杀的。”桑顿说。   达西因为震惊睁大了眼睛。   “我的父亲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投资失败,因为付不起债务自杀了,”桑顿取下帽子,他走了很久的路,实际上并不那么冷了,雪落在他头顶,融化,之后又凝结成细小的冰碴,这让他看起来湿漉漉的。   “那时候我还在学校,等我回到家,他们已经举行过了葬礼。”   达西想起范妮说过的话,桑顿在他父亲去世的时候正在生病。   “之后我辍了学,去从学徒开始做起,慢慢偿还父亲的债务。我母亲教会我如何自律的生活,我并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本,每个决定都要权衡利弊,正因如此,我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所以你看,我实际上是个市侩的人。”   达西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现在在米尔顿的大部分生意伙伴,十年前都曾做过我的雇主和债主,他们见过我最落魄,最卑微,最不堪的样子。我曾经向妈妈发过誓,绝不会再落到那样的地步供他们嘲笑。你看现在,我已经做到了,但我母亲担心我并不能把誓言信守到最后,这就是我和她争吵的原因。”   桑顿回望着达西:“然而奇怪的是,我并不太担心这个。虽然每个人都在说‘我保证’,但事实上谁都不能保证绝对永远遵守承诺,我们只能争取相对长久,奋力坚持,直到无能为力为止。”   “那已经足够了,约翰。”达西自语似的低声说。   “我担心的是你是否看清了真正的我,达西先生,”桑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世俗,卑微,笨拙的,甚至连中学都没有读完的,阴暗的我。你一直想知道我的感受,我爱您,我怎么可能不爱您呢?但我不想用我的感情来胁迫你,万一有一天您后悔了,请别心怀愧疚,我可以接受您的任何决定。我知道在这世上并没有……”   “可以不用再说下去了,我请求你,也命令你。”达西忽然说。   桑顿闭上嘴,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待宰羔羊的眼神看着他。   “你有时候真能惹人生气,”达西走近他,“但又总是那么轻易让人妥协。”   “我准备了整整两页信纸那么长的告解,你错过了很多,达西先生。”   “我今晚把我的房间分享给你,我们可以慢慢谈。”   桑顿手中的帽子在拥抱的时候掉到了地上,他没有再开口。   他们像是朋友那样拥抱,除了时间略长了一些。达西的嘴唇轻轻贴近桑顿的耳朵,低缓地向他倾诉着让他耳尖都红起来的话语,而在达西看不到的地方,桑顿则轻轻眨掉了眼睫上一滴已经变得冰冷的水珠。   像是整整过去了一个世纪,桑顿从对方怀中抬起头。他看到了远处那所巨大的房子里有个纤细的人影在看着他们,从姿势来看她已经完全僵住了。   达西沿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是乔治安娜,她总需要知道的。相比之下更困难的是你要如何对你的妹妹坦白。”   “那总比向我的母亲坦白要容易得多。”   他们并肩向着那座温馨优雅的建筑走去,达西不时把桑顿从偏离的方向上拉回来,躲避那些隐藏在雪下的捕兽夹子。   “我一直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开始叫我的名字,约翰?”   “我想那会是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吧,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和桑顿先生的亲密关系,终其一生,除了家人和有限的几个朋友,都再无人知晓。   有位聪明的作家说过,每个有钱的单身汉都需要娶一位太太,然而这条定律在他们身上都没有得到验证。   他们每年的八九月间会固定到对方那里相聚,单数年份是德比郡,双数年份是米尔顿。尽管很多人都认为,阴霾嘈杂永远忙忙碌碌的米尔顿远远不如彭伯里的壮丽峻美,但对达西先生来说,那里永远有着这世界上最不为人知的迷人的风景。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喝了一杯咖啡,趁着兴奋一鼓作气完结了。虽然脑子还是乱七八糟的亢奋,但是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请原谅我把原本老早就想写的完结感言也都忘光了。 感谢大家忍受我龟速的更新,希望这篇文能对得起大家的等待,我真的爱他们,更爱你们>3< 作者其实很胆小,所以不大敢讨评论,看到掉收藏也会偷偷揪心,很感动看到GNs的鼓励和支持。让我有信心把文写下去,再次感谢大家,鞠躬。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